原疏赧然,端正的臉上飛起兩抹紅暈,“童生試我可不敢想,不過今日旬考,我竟得了個前幾,顧小夫子狠狠誇了我一番。執塾不信,將我抓去又考了一遍,隻是他老人家一眼就看穿了我們的把戲,知我隻會這一篇,雖格外開恩留了我,但也訓導我再接再厲,不要做那扶不上牆的爛泥。”
“對了,秦老夫子也在,他要了你的手書,誇了一番,說此子必成大器!”
“哼,那是自然。”顧悄一臉驕傲,“有我在,你就是想癱在地上,我也給你和上糯米漿,牢牢按回城牆上!”
原疏替他攏緊因疾走出汗鬆開的披風,十分服氣道,“顧夫子說怎樣就怎樣,但是,您能緊好衣服、防好風,保重好身體嗎?”
顧悄吸了吸凍紅的鼻子,訕訕。
他身邊的人,都快被他娘並大丫頭洗腦成老媽子了。
關廟坐落在縣城西北郊鳳凰山腳處,離顧氏族學不遠,步行也就小半時辰。執塾每舍指定了一名弟子,協助坐堂夫子帶領眾人前往。
小班領頭羊便是顧雲庭。
隻是這孩子竟公然玩起了公報私仇。
他領著幾個小弟,故意墜在隊伍末端,趁著顧悄二人聊得熱乎,將兩人帶入了一處岔道。
等到顧悄發現不對,五個半大少年已經將兩人團團圍住。
他們掩耳盜鈴一般以黑布覆麵,似乎這樣,旁人就認不出他們。
這場景,令顧悄想起某些降智網劇,他實在沒忍住,吐槽道,“大侄子,要不我再給你一點時間,你把這身雲錦紋鑲火鼠皮襖子換了再來?”
被挑釁了,顧雲庭很是生氣。
他一把拽下掩耳盜鈴的麵巾,狠狠將顧悄推倒在地,甚至連名帶姓直呼道,“顧悄,你不要太過分!”
“你和你那兩個兄長都是這樣,高高在上,目中無人,明明有足夠的蔭生名額,卻總愛在族學、在科場出風頭,搶我們這些人的機會!可他們考上了又如何?你們這房就算官至二品,也從不為族中行半點方便!昨日也是,子繁不過是嗆了你幾句,你卻一點也不顧念宗族情誼,差點害了他的命,今天我定要給你點厲害瞧瞧!”
一番話色厲內荏,可話裡話外的意思,就耐人尋味了。
這說的分彆是兩宗舊怨並一樁新仇。
新仇不消多說,舊怨卻有些年頭了。
大曆三十三年,六房老大顧雲融,也就是顧雲庭一母同胞的親哥哥,與顧悄大哥顧慎同年應舉人試。彼年南直隸十四府鄉試解額130名,顧雲融恰好考了個131。
落榜路上,也不知哪個酸秀才胡亂攀咬挑撥,稱顧家十二房衝了六房運道,顧準這支算上閣老並武侯府蔭生名額,三個兒子皆可免試入國子監,就因為顧慎非要下場,這才搶占了顧雲融的機遇。
說起來也巧,顧雲融連考數年,次次鄉試名落孫山,恰好就那年擦了個邊,秀才一番話,顧雲融回來轉述給家裡人聽,六房竟越聽越信。
加上再往前推十幾年,顧準尚在京中主事戶部,六房顧況曾入京求入皇商名錄,好分新起的鹽商一杯羹,可當時的兩淮鹽運司貪墨,已在皇帝處置名錄內,顧準不便明說,隻好斷然拒絕,誰知這番徹底惹惱了顧氏族人,即便後來鹽運司倒台,族人也難記一句顧準的好。
原疏並不清楚這些陳芝麻爛穀子,但這並不妨礙他為小夥伴出頭。
“技不如人就算了,這妒忌的嘴臉實在叫人看不下去,真真是小人!”
他見不得顧雲庭顛倒是非,還對顧悄動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個拳頭就還了回去,與正麵那三個人打成一團。
好在他們還緊著本分,下手皆避開了門臉。
無人理會的廢柴悄剛想起身,刮破的掌心才撐住地麵,身後不知是誰,就一腳碾上他右手。
那一下歹毒得很,腳掌施了狠勁,壓住顧悄指尖關節處左右碾磨,要活活將手踩斷一般。
顧悄額頭疼出一層細汗,淚腺也開始不自覺分泌。
他沒有多少打架的經驗,身體素質又廢,疼極之下的本能,是以頭肩為武器,狠狠撞向身後少年,趁著他穩住身形的間隙,好歹救出自己的手。
另一個少年衝上來要幫忙,顧悄還能用的另一隻手,快狠準向著那人眼睛揚過去一把沙石灰。
原疏打得正酣,已經撂倒了兩個,還剩個顧雲庭難纏,分不出勝負,一時顧不上顧悄。眼見著踩手的那少年人卷土重來,撒灰這等陰招卻用不了第二次。
顧悄不自覺咽了口唾沫,一邊淌淚一邊想,希望換了個芯子這身體耐打一點,如果他就這麼沒了,那也太虧了。
他邊跑邊躲,左支右絀,眼見著被對方拎住後頸衣服,一記雷霆鐵拳避無可避,卻有另一隻手,有如天外飛仙,牢牢截住了這下直衝太陽穴的攻擊。
來人手掌修長有力,一折一送間,就讓少年蒼白著臉連退數步。
救場的,竟是宋如鬆。
有了幫手,顧悄這才有功夫打量行凶之人。
那少年人身量尋常,不比顧雲庭高出多少,也不曾摘下麵巾,所著衣物看不出名堂,顧悄實在辨認不出他身份,隻留了個心眼,記住了那雙斜飛陰沉的鳳目。
那人也機警,見情況不妙,毫不戀戰,迅速竄進山林中,眨眼就不見了蹤跡。
搞定這邊,宋如鬆又立馬趕去原疏那邊拉架。
身為六房管事之子,他抱住顧雲庭,替主家擋下原疏拳頭,口中嗬斥道,“二爺,你就這樣替大爺分憂嗎?”
顧雲庭聞言,發熱的腦袋猶如一桶涼水兜頭澆下。
見顧悄手上慘狀並眾人狼狽模樣,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
到底他才十三歲,想到出發前執塾一番警告,臉上血色瞬間褪儘,他抓住宋如鬆的手,道,“宋衍青,你要幫我!你要幫我!”
宋如鬆清俊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低低問道,“二少要我如何幫?”
顧雲庭被問得訥訥,不知如何是好,他鬆開宋如鬆的手,外強中乾道,“我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