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場撈人上岸[科舉]》全本免費閱讀
小地方關廟,後殿跟偏殿一樣簡樸,攏共不過幾間瓦房。
應知府體恤下情的要求,精心裝點、富麗堂皇的正殿被棄用,一群人窩在臨時收撿的二進小間,擠擠攘攘。
外間隻有一張圓桌並三張凳子,吳知府按著顧悄上坐,顧悄讓了三讓,最終撿了背對房門的下手位坐了,剩下兩把,知縣請著知府,各自安置。
而餘下的正八品縣丞、正九品主薄等一眾人,低眉順眼侍立在他們身後,叫顧悄亞曆山大。
吳遇見他手上狼藉,便問因由。
因知縣在側,顧悄不好答蒙麵匪人偷襲一事,怕帶累方灼芝,落下個治縣不嚴的名頭,隻說不幸遇到隻鬣狗,躲避不及摔的,搪塞了過去,又說幸好得宋秀才援手,尋醫問藥,這才耽誤了耕禮。
敘過舊,吳遇便有些按捺不住,他清咳一聲,滿懷期待問道,“有勞恩師掛念,不知他老人家這番,有何賜教?”
顧悄隻來得及掏出一枚鬆果,還沒開口,就聽到內間一聲悶響。
似是有人摔倒在地發出的聲音,伴著小廝驚呼“公子慢著點”,和一聲清斥,“何事如此慌張?”
隨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顧悄熟悉的挑撥搬弄,低聲答道,“謝大人見笑,實在是族叔在外,子繁才被教訓,萬不敢再失禮。”
竟是才挨了打,據說去了半條命的顧影傯。
話說得也高明。
明著,是說昨日顧悄擺輩分訓他喊叔公的事,暗著,卻是將那一身罰傷全都栽到了顧悄頭上。若是親近的人聽了,自然會生出為他打抱不平的心思。
果不其然,謝大人聲音立刻沉下來,“哦?我倒要瞧瞧,顧家誰這麼大架子。”這般,還不忘吩咐小廝,“將他扶回去躺好,再有伺候不周,你今日也不必豎著出去了。”
謝大人?顧悄腦中蹦出剛剛那位謝居士,心道這人腳程倒快,前腳還在偏殿參禪,後腳就到後院贈藥。這人不知他二人有何齟齬,不辨事實,單憑耳風就拍腦門定生死,十之八九是個猹。
單說他訓下人的話,也過於苛刻冷血,不像個好人。
難怪找不到老婆!顧悄腹誹,初見時對他生起的好感,登時也消了大半。
顧影傯卻仍堅持,“不不,藥已上完,斷沒有我這等身份,還在這躺著的道理,請大人不要為難小子,實在是人言可畏!我本就是庶子,若再被冠以驕恣僭越的名頭,日後在這休寧,可就再無立足之地了!”
一番話說得情懇意切。
傳到外間人耳中,吳遇看顧悄的神情就有些審量了。
這眼藥上得顧悄猝不及防。
本來吳遇問話後,他便可順理成章將宋如鬆推出,任務完成,皆大歡喜,誰知臨門一腳,卻被截胡,天知道顧影傯這個惹事精怎麼也在這裡。
更令人光火的是,秦老夫子一頓懲戒,這娃不僅不反思已過,反倒變本加厲恨起顧悄。
但凡是個腦袋清楚的人,都不會在這種場合,執意將私仇捅上台麵,不惜自爆家醜也要拖同族下水。
連顧悄這個現代人都知道,舊時宗族社會,家族與個人,同氣連枝,一榮俱榮。在他誣告顧家薄待他的同時,就已經壞了他和顧悄二人的德行,更壞了顧氏宗族聲譽。
這話傳回去,等著顧影傯的必定又是一頓好打。
要是可以,顧悄可真想任那蠢貨胡說,回去好叫族長收了他剩下的半條命。
可惜,不行。
原身可以不要名聲,但跟他一道的宋如鬆入幕,必須要。
顧悄隻得惡狠狠磨了磨後槽牙。
他不過是想把宋如鬆送到吳遇跟前,這難度都快趕上孫悟空送唐僧到西天了。
顧影傯被小廝攙扶著,一瘸一拐出來。那副淒慘模樣,叫顧悄頓時轉出個損主意。
顧勞斯迅速換上一副關切表情,上前替了小廝扶住顧影傯,口中不忘應和,“子繁所言極是,你我皆是還年輕,在外當謹記族規家訓,行規蹈距。剛剛你定沒有好好參拜過諸位大人,來,這就與叔公一道。”
說著,顧悄退後一步,向著圓木桌子方向,假意要跪,行正經拜禮。
驚得吳遇趕忙上前攙扶,嘴裡連道,“小師弟可是代恩師而來,如何跪得?快起快起。”
顧悄搖頭,“大曆有製,平民見一方長官,當行頓首四拜禮。我與他,均無功名在身,當拜!”
對著木桌,顧夫子說得義正言辭,緊著又要屈膝。
吳遇哪敢真叫他拜了,一手扶著小公子,一頭勸解,“不如就叫你這子侄一並拜了,權且算儘了你的一番心意,如何?”
再推下去可就沒意思了。
顧悄看似勉強實則歡歡喜喜從了這個提議,兩眼緊盯顧影傯,用眼神示意他快拜。
顧影傯聽完始末,一張小臉白上加白。
他的鞭傷並非作假,掙紮著起身賣慘,他已經汗濕重衣。這一跪一叩,剛剛上過藥的傷口,必然會再次撕裂,那痛令他恐懼。
他囁喏道,“子繁身上不便……”
顧悄怎麼會不懂他的心思,可他要的就是顧影傯記痛。
於是,趕在眾人開口前,他沉下臉打斷對方,喝問道,“既然你能起身拜我,為何不能拜諸位大人?子繁,你是對大人心有不滿?還是仗著貴人憐惜,真的就驕恣僭越起來了?”
這番話成功堵住所有人的嘴。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這題古來無解。
說情的也好,勸阻的也罷,連顧影傯自己,都無話可對。
畢竟,坑是方才他親自挖的。
顧影傯身形晃了一晃,隻得咬著唇跪下。
“顧氏長房小子顧子繁,拜見諸位大人。”大約因傷口實在疼痛,他的頓首做得十分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