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接近正午, 日頭幾乎是一日中最大的時候,若是在太陽底下跪上兩個時辰,怕是人要被曬壞了。
四爺能不知道這一點嗎?
不, 他知道, 且他就是要給李氏個教訓,隻有自己知道痛了, 下次才不敢再犯, 故而一絲情麵也不留。
李氏被人帶出正院,四爺飲了盞茶消火,就聽烏拉那拉氏在旁溫言解釋:“讓爺因此煩心, 都是妾身的不是, 李氏倒也罷了,隻是年妹妹那裡……”
沒等烏拉那拉氏說完, 四爺就知她想說什麼, 直接抬手打斷了她的話:“你是福晉,她是側福晉, 若她做的不對,你教導她也是理所當然。”
烏拉那拉氏微微一笑:“妾身明白了。不過妾身請爺過來, 是有件事想問問爺的意思。”
“什麼事?”
“懷恪今日一早給妾身遞了帖子,說是要回來小住些日子, 爺以為如何?”
那帖子,她想了又想, 暫時沒有送出去。
若是尋常,烏拉那拉氏必然不會詢問四爺的意見, 隻會在自行處理後告知四爺。
若是另有隱情,烏拉那拉氏便會請示。
平日四爺沒覺得烏拉那拉氏如此行事有什麼不對,反而心中大加讚賞。可今日, 經過李氏的鬨騰,加之天氣著實炎熱,哪怕屋裡有冰盆,穿的一絲不苟的四爺還是覺得焦躁不堪。
所以,四爺不耐煩再繞彎子:“福晉有話不妨直說。”
瞧出了四爺的煩躁,烏拉那拉氏也不敢再如往常一樣言語暗示,明著道:“妾身收到了娘家嫂嫂的來信,信中說星德的一個通房丫頭許是惹了懷恪不高興,便被罰跪至小產……”
話落,四爺瞬間明白了福晉的用意。
對於他唯一的女婿,四爺是滿意的,不然當初不會把懷恪嫁給他。
這些年星德膝下空虛,歸根結底,是因為懷恪,四爺也承認。
但人心總是偏的,比起旁人,四爺毫無疑問是偏向自己女兒的,更何況通房丫頭身份是何等低賤,即便懷著郡主額附的孩子,也不配和他的懷恪相提並論。
那通房丫頭他可以不顧及,卻不能不在護著懷恪的同時安撫福晉和烏拉那拉氏。
畢竟善妒的名聲著實不好聽,單看這些年老八沒少沒八福晉所累便知道。若是傳了出去,他的那些好兄弟,定是會借題發揮。
此時的四爺並不知道,他護著的女兒在烏拉那拉府一眾下人眼中,和八福晉的做派無異。
四爺不停的轉動著碧璽手持,直到動作停下,才聽他道:“懷恪既然想回府住段日子,那明日爺會派蘇培盛去接她,正好李氏身體不適,她作為女兒,也該回府為李氏侍疾。”
四爺非但不曾責怪,還順帶給自己女兒扣上了個孝順的帽子。
烏拉那拉氏對此不滿,但還沒等她張口,四爺又道:“爺瞧著這些日子星德辦差很是用心,再過一月便是年中政績考核,他的位置也該動一動了。”
妥妥的交換,偏烏拉那拉氏還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烏拉那拉氏一族日漸衰落,如今能拿得出手的子弟星德算是最優秀的一個。
一個還沒出世的孩子,換來星德官位升遷,自然是劃算的很。
可不知為何,烏拉那拉氏竟覺得憋悶不已。
她深吸一口氣,屈膝道:“妾身替星德多謝爺的看重。”
四爺拍了拍烏拉那拉氏的手,提醒道:“福晉與爺夫妻一體,相信福晉從來不會讓爺失望的。”
後院上至福晉,下至格格,無一不是惦記著自己娘家,他心中清楚,也不是不允,但前提是,她們的娘家不得做任何對雍親王府不利的事情。
正院外,李氏多年養尊處優的身子讓她受不住太陽下的暑熱,不到一個時辰,人就暈了過去。
銀朱請示了四爺和福晉後,命人把李側福晉送回蘅蕪館,又讓人去請了府醫看診。
堂堂側福晉,被福晉懲戒至此,四爺還站在福晉身後給福晉撐腰,如此作為,讓格格們對福晉的敬意愈發重了。
與此同時,明日懷恪郡主將回府為李側福晉侍疾一事,也跟著傳了出去。
錫蘭閣,鈕祜祿氏和耿氏坐在一起閒話,“李側福晉本就得意,懷恪郡主一回來,怕是偌大的蘅蕪館也要容不下她了。”
懷恪郡主沒出嫁時,李氏就仗著四爺疼寵女兒,沒少作妖,更可恨的是,懷恪郡主不愧是李側福晉的女兒,將李側福晉的模樣學了個十成十,她們母女兩個打配合,後院誰人能爭的過她們?
一旁正在被四阿哥逼著背詩的五阿哥耳尖的聽見這話,起身小跑到耿氏麵前:“額娘,二姐姐要回來了?”
耿氏點點頭:“是啊,據說還要在府中小住些日子。”
五阿哥的臉頓時皺成了包子:“我不喜歡二姐姐。”
按理說,五阿哥知事的時候,懷恪郡主早已出嫁,他與懷恪郡主本該沒什麼交集才是。
奈何懷恪郡主每次回府,都會以長姐的身份對四阿哥和五阿哥說教,讓他們尊敬長兄,要聽三哥的話,還說什麼她和三哥的額娘是側福晉,他們的額娘隻是格格,不比她和三哥尊貴等等。
總之她那副居高臨下,一副把四阿哥和五阿哥當成低賤奴才的樣子,讓年紀不大的兄弟二人很是印象深刻,也格外討厭她。
四阿哥敲了敲五阿哥的頭:“笨,你這話要是被阿瑪聽見了,一準罰你。”
他也不喜歡二姐姐,但不喜歡不意味著要說出來。
鈕祜祿氏摸了摸五阿哥光禿禿的腦門兒,柔聲道:“弘晝不喜歡二姐姐,可以少和二姐姐接觸,但是這話,可千萬不能說出來。”
身為皇孫,五阿哥是貪玩兒了些,但並不代表他和普通百姓人家的小孩子一樣,什麼都不懂。
五阿哥點點頭,一臉認真:“鈕額娘放心,弘晝不會出去亂說的。”
“真乖。”鈕祜祿氏笑了:“鈕額娘叫人給你們準備了點心,去吃吧。”
四阿哥和五阿哥抬手行了個禮,跟著伺候他們的丫鬟去了一旁吃點心。
耿氏看著方才這一幕,感歎道:“姐姐把元壽教的很好。”
這麼些年來,四阿哥雖是放在她膝下養著,但每日不是她帶著四阿哥來錫蘭閣,就是鈕祜祿氏帶著五阿哥去她那兒,說四阿哥是鈕祜祿氏教的,也一點兒沒錯。
鈕祜祿氏嗔了耿氏一眼:“弘晝又哪裡差了?”
耿氏笑了:“瞧姐姐這模樣,生怕我說弘晝一句不好,我可是弘晝的親額娘。”
“快快住了吧,知道的你是弘晝的親額娘,不知道的還以為元壽才是你親生的,我就沒在你嘴裡聽你誇過弘晝一句,還不知弘晝得多委屈呢。”
兩人玩笑了兩句,話題又回到了一開始:“既然元壽和弘晝都不喜懷恪郡主,待懷恪郡主回來後,咱們還是得多看著些,讓他們少接觸。”
說到底,弘晝也是耿氏親生的,耿氏哪裡會不疼,這不就替自己兒子考慮上了。
鈕祜祿氏緩緩搖了搖頭,“怕是不行,郡主回府,府中定然會像往常一樣辦個家宴,家宴過後還有小宴,哪裡是能躲的開的。”
家宴也就罷了,小宴卻不同,小宴是四爺為了讓自己為數不多的孩子感情和睦,特意定下的規矩,每一旬,府中的小主子們都要在一起用膳。
懷恪郡主的那些話,隻能是在這個時候說的。
避又避不開,耿氏歎了聲氣:“彆的阿哥爺們都是寶貝兒子,偏咱們爺把女兒寵的跟什麼似的,兒子都得往後排。”
彆的不說,就說懷恪郡主出嫁時的嫁妝,可都是四爺親自盯著內務府置辦的,沒一樣東西是以次充好的,四爺和福晉更是添了不少好東西。
這樣一副嫁妝,她們娘家就算是傾家蕩產也湊不出來。
鈕祜祿氏抿著嘴沒說話,四爺再寵女兒,日後這府裡的一切,也和懷恪郡主無關。
隻是……礙眼也是真的。
耿氏帶著四阿哥在錫蘭閣用了晚膳,直到聽說四爺去了雅園,這才帶著四阿哥回去。
雅園,四爺瞅著他來了半天,依舊笑吟吟的伺候他的年氏,心下很是詫異。
往常年氏受了委屈,或是偶爾被福晉斥責,她都會在他麵前撒嬌癡纏,非得讓他替她做主。
今日倒是奇了,不開口告狀便也罷了,連擺臉色都無,像是沒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過來。”
人是有點兒逆反心理在的,年淳雅不提,四爺卻沒忍住,招手讓正在卸首飾的年淳雅過來,摟著腰把人帶著坐在了自己腿上。
年淳雅順勢軟了身子,將頭枕在四爺肩頭,微微蹭了蹭,嬌氣的嘟囔了句:“妾身還沒收拾好呢。”
四爺穩穩當當的抱著人,空餘的那隻手朝腿上的渾圓捏了一把,聲音低啞:“彆動。”
本來好好兒的,被她這一蹭,無端的蹭的他心尖微癢。
年淳雅沒料到四爺會突然動作,又驚又羞的輕呼了一聲:“爺~”
聲音嬌嫩婉轉又甜膩非常,四爺的身體霎時起了反應。
年淳雅坐在四爺懷中,緊貼著四爺,四爺一有反應,年淳雅就感知到了。
她臉色倏地燒紅,一時竟手足無措起來,尤其是聽到頭頂上傳來的那聲似有若無的輕笑,直接把臉埋進了四爺的胸膛裡。
四爺見狀,笑的很是愉悅:“雅兒又不是沒見過,何至於如此?”
邊說,四爺便帶著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往那裡探去。
入手碩大且滾燙,小手想縮回去,卻被大手鉗製著,不得退縮半分。
是微涼與滾燙的碰撞。
片刻,四爺粗重的喘息在屋中響起。
情*欲起的突然,四爺有些失了往日在床榻間的鎮定沉穩,動作變得急切衝動,年淳雅一時難以承受。
一番衝動之後,四爺緩了下來,垂眸看了看眸子泛著水潤的女子,抬手將她臉頰上被汗水打濕的發絲撫在耳後,嗓音暗啞:“歇一歇,爺帶你去洗漱。”
年淳雅的身子又累又疼,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隻眨了眨眼睛以做回應。
她如此嬌弱,不免讓四爺失笑:“很累?”
屋子裡的燭火未熄,帳子裡即便有些昏暗,年淳雅依舊能看得清楚四爺臉上的笑,以及……
以及她不經意間瞥見讓她淪落至此的物件,依舊興致勃勃。
年淳雅猛地閉上了眼,手指在四爺手心微微撓了下,似是在求饒,聲如蚊鳴:“妾身是累了……”
知道年淳雅臉皮薄,四爺沒再逗她,掀了帳子抱著人去小間洗漱。
兩人洗好再回來,床榻上的被褥什麼的,早已有人換過了。
重新抱著人躺回榻上,哪怕四爺尚未完全儘興,顧及著年淳雅的身子,他也並未讓年淳雅強行伺候,隻是同年淳雅說著話:“今日怎麼如此乖巧?”
話題來的太突然,年淳雅迷茫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四爺在問什麼。
她屏了下呼吸,咬唇道:“妾身鬨騰的時候您嫌妾身煩,妾身乖巧的時候您又不喜歡,您也忒難伺候了。”
聽著她糯糯的指責,四爺不認:“爺何時嫌你煩了?”
年淳雅似是有些失落,眸子微垂:“您是沒說過,可是妾身不是傻子,妾身知道從前妾身同您告狀的時候,您麵兒上雖然不說,但心裡定然是不喜的,或許您能忍妾身那麼久,都是因為……因為妾身二哥的緣故……”
“胡言亂語。”
四爺冷嗬一聲,腦子裡不知已經轉了多少個彎兒。
見年淳雅被他嚇的一抖,四爺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腰肢,低聲道:“可是誰在你耳邊說了什麼?”
不可否認,他寵愛年氏,年氏一族確實占了一部分原因,但若單純為此,他不會對年氏如此上心。
畢竟有些事,若僅僅是為了安撫年氏和年氏一族,他根本不必去做。
年淳雅的眼底飛快的閃過一絲不知名的情緒,悶悶的搖了搖頭:“沒有誰,是妾身胡思亂想的……”
嘖,心血來潮的想試探一下四爺現在對二哥是什麼態度,結果什麼都試探不出來,四爺這心思深沉,遠不是她能比的。
四爺像是信了,無奈的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啊,太醫說了不許你思慮過重,對身子不好,偏你不聽話,爺可得罰你。”
隻一瞬,年淳雅看著眼前四爺的臉突然放大,然後自己的唇就被堵住了。
這一次,四爺絲毫沒有手下留情。
第二日,年淳雅是被金風玉露給叫起來的。
年淳雅沒睡夠,眼睛像是粘在了一起,怎麼也睜不開,“今日不是不用請安,為何要叫我?”
金風一邊往年淳雅的臉上敷上溫帕子,一邊道:“側福晉忘了,今日懷恪郡主回府,福晉那裡一早命人過來傳話,說是都去見見,說說話。”
濕帕子上臉,年淳雅頓覺清醒了幾分。
她扶著有點酸疼的腰下了床榻,沒走兩步便覺得無甚力氣,好在玉露扶的快,人才沒跌在地上。
金風玉露對這種情形見怪不怪,年淳雅卻不自在極了,強撐著麵子解釋了句:“剛起身,身子有些無力。”
玉露低頭抿嘴偷笑,昨晚主子爺和側福晉的動靜她和蘇培盛可都聽著呢,主子爺不知道有多寵側福晉,也難怪側福晉今日虛弱無力。
金風暗地裡瞪了玉露一眼,然後走到門邊吩咐了句,便見四個桃各自端著洗漱穿戴用品進來,伺候年淳雅更衣洗漱,另有小六子去膳房領了早膳擺在外間。
等年淳雅收拾好用完早膳,才慢悠悠的帶著金風和桃枝桃香出門。
去正院的路上,年淳雅還在想,若是昨日小六子說的傳言是真的,那今日福晉為何會如此給懷恪郡主做臉,讓她們這些庶母親自去正院作陪,招待她一個出嫁女?
想了一路,年淳雅也沒想明白,眼見正院就在眼前,索性沒再費那個腦子。
懷恪郡主是在巳時到的,蘇培盛親自帶人駕著雍親王府的馬車去烏拉那拉府把人給接回來的。
大門處,蘇培盛親自扶了懷恪郡主下車,處處仔細周到:“郡主小心些。”
懷恪郡主點了點頭:“蘇公公,阿瑪可在府上,我先去給阿瑪請安。”
蘇培盛賠笑道:“回郡主的話,主子爺不在府上,今日戶部事忙,主子爺不得空,所以才命奴才前去接您。”
懷恪郡主似是有些失落,蘇培盛忙道:“不過主子爺雖不在,福晉,年側福晉和府中格格們都在正院等著您呢。”
“不如,奴才先送您去正院?”
聽到蘇培盛提起福晉,懷恪郡主有點心虛,“那我額娘呢,她在正院嗎?”
這個蘇培盛不知,但多少也能猜到一點:“李側福晉身子不適,想來該是在蘅蕪館養病吧。”
懷恪郡主心下一鬆,跨過門檻兒道:“如此,我先去看看額娘,再去正院拜見嫡額娘。”
蘇培盛一梗,想說這不合規矩,懷恪郡主就又道:“蘇公公,府中的路我認得,就不必勞煩你了,你還是去阿瑪身邊待命吧。”
蘇培盛眼睜睜看著越走越快的懷恪郡主,重重的歎了口氣:“這叫什麼事兒啊。”
懷恪郡主回府不先給嫡母請安,反而去看自己額娘,這不是把福晉的臉麵放在地下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