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去休息,而是立即更衣,穿上去年賈大廚送的生辰禮物,一件鑲了孔雀毛的火紅大氅。
華麗的像天神祭祀時的羽衣華裳。
賈大廚每年送她一件華服,但她從來沒穿,她覺得那衣裳應該擺在博物館裡,而不是穿在身上。
但此刻,她像穿嫁衣一樣用心。
月見心疼地勸說:“天還沒亮,王妃先睡一會吧!”
沈冬素搖頭:“我們去接王爺。”
她坐上豪華的四輪馬車,趕到北城門的時候,半個城的人都聽說了,王妃又去接王爺。
真是讓人感動啊!哪怕高麗圍城之際,王妃從未想過離開,而是每天登上城牆看向北方。
的妻如此,夫複何求!
就在沈冬素盛裝登上城樓,看向北方之時,東邊的初陽從海平麵上緩緩升起。
越過大海、密林,灑向大氣磅礴的幽州城,射向北方的群峰和草原。
一道人影從那晨陽之中出沒,白馬玄衣,銀甲被晨陽染上溫暖的桔色,火紅的披風,被晨風卷起。
整個北方都是靜止的,隻有那一人一騎,是移動的。
他像闖入一幅絕美的水墨畫中一般,他移動的那一瞬間,整幅畫都鮮活了起來。
沈冬素是第一次覺得,幽州北麵廣袤無垠的景色是那麼的美。
第一次覺得,思念是有形的,特彆是你日思夜想的那個人,像神靈一樣,出現在你麵前的時候。
思念變成眼淚,決堤而出。
她在城樓上揮著手,大聲朝那個人影喊著:“淩墨蕭!”
無數軍號聲響起,全城皆沸騰,王爺回來了!
北征的淩王,凱旋歸來。
沈冬素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城樓,騎上她的棗紅馬。
朝淩墨蕭飛奔而去,一白一紅兩匹戰馬相遇之際,兩人不約而同時,從馬背上躍下。
什麼話也沒說,隻是看著對方,然後,緊緊相擁。
“冬素。”
“淩墨蕭。”
淩墨蕭眼中布滿血絲,下巴上布滿胡茬,連頭發都是淩亂的,皮膚也粗糙了許多,整個人瘦了一圈,但像竹子一樣,勁瘦有力。
左臉頰上還有一道像月牙一樣的刀疤。
可在沈冬素眼裡,此刻的他,比初遇時那個英俊如天神一般時,還要好看。
她捧著淩墨蕭的臉,心疼地撫摸著那道疤,輕聲說:“夫君辛苦了。”
淩墨蕭握著她手,輕輕地拭去她的淚:
“娘子更辛苦,放心,為夫回來之後,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在淩墨蕭看來,冬素被逼得演上一曲高麗圍城,就是長安那些人欺負的原因。
本王在外麵廝殺征戰,你們卻在背後欺負我的妻兒!
不知為何,聽到淩墨蕭這麼說,沈冬素有點心虛,呃,沒人欺負我,倒是我欺負的人比較多。
不過她才不會跟淩墨蕭說實話呢,當場秒變賢妻良母,溫柔地看著淩墨蕭:
“嗯!夫君回來,我和孩子,就能睡個安穩覺了。”
要是甲四在此,肯定會說,王妃又要變臉了。
王爺不在,她麵對屍山血海都麵不改色。王爺一回來,王妃是連一隻雞都不敢殺了……
淩墨蕭越發心疼,可憐的冬素,我走之後,她連一個安穩覺都睡不好。
這時,身後傳來強忍著的咽嗚聲,是龐先生等武將,聽到軍號後,他們立即趕來迎接淩王。
龐先生拿袖子擦眼淚:“王爺終於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
沈冬素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當娘的人,怎麼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親昵。
她忙鬆開淩墨蕭的手,卻被他緊緊握住,同時輕笑道:
“娘子今天好美。”
沈冬素低聲說:“快點回家看看孩子。”
淩墨蕭抱她上馬,兩人共乘一騎。緊緊地摟著妻子,淩墨蕭才有終於回家的真實感。
眼睛也能從冬素身上移開,看向北城門外,密林中不少穿著高麗軍服的士兵,從裡麵走出來。
隻是都單膝跪在地上行軍禮,連武器都沒攜帶。
淩墨蕭這才確信,高麗圍城確實如送信的女探子所說,是王妃主導的一場大戲。
他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他壓根沒去想,沈冬素以淩王妃的身份,出使這麼多人來演一場高麗圍城的戲碼。
騙過欽差,騙過朝廷,騙過天下人,有什麼不妥。
什麼肆意妄為,膽大包天,淩墨蕭壓根沒有這種想法,他甚至覺得冬素的做法太過柔和。
他看到的隻有,我的王妃被迫無奈,當初就應該將那個欽差禁在幽州城,且讓他看看,王妃不想回長安,有誰敢強迫她!
若龐先生知道淩墨蕭的想法,一定會感歎一句,王妃的膽子這麼大,都是王爺縱容出來的。
沈冬素縮在淩墨蕭懷裡,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小聲道:“王爺會不會怪我?”
淩墨蕭摟著她的手臂又緊了幾分,真誠地道:“怎麼會?隻要你和孩子平安,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怪你。”
沈冬素笑道:“那就好,我還怕王爺怪我,不讓你回長安呢!”
淩墨蕭忙道:“怪我沒提前派人跟你說一聲,其實我已經做的準備,若皇上堅持讓我回長安,我便讓涼州求援,派兵去打番人。”
“雖然會延誤一些時日回幽州,但就有充分的理由不回長安。”
沈冬素一怔,心底湧現一股暖意,她再次求證道:“王爺不想回長安?”
淩墨蕭在她頭頂輕笑:“在我心中,娘子和孩子在的地方,才是家。”
“你不喜歡長安,那我們便不回去。”
沈冬素的眼眶又濕潤了,她一直在想,怎麼勸說淩墨蕭,不要去參與長安的奪嫡之爭。
她甚至像寫合同一樣,列好各種細節。
她總覺得,靠夫妻之情來牽住一個男人,是極不靠譜的,還不如靠利益。
但此刻,聽到淩墨蕭這般斬釘截鐵地說,她不喜歡,那便不回。
好像在她看來,是那麼重要又複雜的事。
而在淩墨蕭看來,任何事,都比不過她的想法一樣。
她笑了,輕輕地道了句:“真好啊!你一點也沒變。”
幾乎是和她同時開口,淩墨蕭的聲音卻大多了,且充滿驚訝:
“幽州的變化,竟然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