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素大驚失色,一直以來的擔憂成真了,沈父果然發現她不是原主!
可她還想垂死掙紮一下,乾笑道:“父親是喝醉了嗎?女兒就是冬素啊!”
沈父慈愛地看著她,眼睛卻透過她,迷離地看向遠方,似是自說自話地道:
“誰都不知道,我斷腿昏迷的時候,耳朵還能聽到聲音。
我聽到冬素天天趴我床頭哭,說我若不醒過來,她要被母親賣給傻子。
我聽她哭馮文生無情無義,跟她退親。
她哭自己是天煞命,是她害我斷腿。
有一天她哭著跪在我床前,說她不孝,她不想嫁給傻子,她要去求人幫忙。
那一天我的心一直在跳,我想喊出來,讓她彆去,可嘴也動不了,手也動不了,跟個活死人一樣。
之後,冬素一直沒回來,我的心頭就有不好預感,這個傻丫頭會不會做傻事了?
然後,你就回來了。你不喊爹娘,喊父親、母親。罵走李大夫,跟你母親犟嘴。
你知道嗎?那天半夜你讓仲陽按著我,你給我治腿,你悄悄跟冬素的魂說話,我都聽著呢。
那時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女兒。
你是水鬼?還是河神?還是路過的孤魂野鬼占了我冬素的身體?
開始我很怕你,我怕你會害人。可我又不敢趕你走,我怕你走了,我的冬素就回不來了。
我就事事順著你,你要做什麼我都同意。讓你母親彆跟你對著來,讓仲陽彆跟你單獨相處。
直到後來,你爺爺回來了,你又變了,你對你爺爺,比對我和你母親都親近。
你治好了他的病,又會賺錢,人情禮節,廚藝醫術,樣樣都是頂好的。
我確定你不會害人,也確定我的冬素回不來了。
有時候我會想,把這話藏在肚子裡一輩子,就當你是親女兒。
可那樣一來,我的冬素就太可憐了。
好姑娘,你跟父親說句實話,冬素還能回來嗎?她去哪了?轉世投胎了嗎?
她走之前有沒有跟你說什麼?怨我這個不中用的爹嗎?”
不知何時,沈冬素已經和沈父一樣,淚流滿麵。那淚水怎麼也擦不乾淨,仿佛積攢了很多年一樣。
她開口想要解釋,突然感覺到肩膀一重,身體像是溺水一樣,靈魂被逼出體外。
她以第三者視角,看到‘沈冬素’大喊一聲:“爹!”隨即撲到沈父懷裡。
沈父又驚又喜又懼又駭,扶著她的肩膀問:“冬素,你是冬素?”
沈冬素輕輕點頭:“爹,我跟您說幾句話,就要走了。
女兒不孝,以後不能在您身邊儘孝了。
女兒不怪您,是女兒自己沒用,輕信了馮文生,才被他害死。
爹,冬素不是孤魂野鬼,她是我求來的神仙。
臨死前我求神仙,誰能幫我報仇,幫我孝順爹娘,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她就來了,她幫我報了仇,救活了爹和爺爺。
爹,以後冬素替我給您儘孝。女兒隻求您,彆忘了我……”
說著說著,那具身體軟軟倒下,那股執念已經撐了太久,附身之後,最多隻有十幾息的時間。
當一道淡如煙的身影在空中,朝沈冬素笑著揮手的時候,沈冬素同樣報以微笑,無聲地道:
你放心,我說到做到,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安息吧!
那縷輕煙消散,沈冬素瞬間掌控了身體的主權,她對哭得像個走丟的孩子一樣的沈父道:
“父親,她已經安息,您,節哀。”
她明顯感覺到,肩膀上的掌印消失了,她完全掌握了這具身體。
那感覺就像,以前的感官,對沈家人的感情,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都隔了一層薄膜一樣。
而現在,那層薄膜消失,她神清目明,對原主的記憶,和前世自己的記憶,都一清二楚。
同時,對沈家人的感情也更深,她全身接受這具身體,包括原主的情感。
她也終於確定了原主的執念是什麼,並不是要跟沈父當麵告彆,而是,她希望有人記得她。
有人發現,她已經死了。
即便現在的沈冬素再優秀,再完美。還有一個人記得,那個懦弱善良膽小又愛哭的冬素。
多麼簡單又卑微的願望啊!
隻是想有人記住自己而已。
可除了沈父,還真沒人意識到,這具身體已經換了靈魂。
蔣氏就覺得女兒因退親一事,變得古怪,對她無禮。
沈爺爺覺得孫女熬過了一劫,成長進步了。
或許沈林鐘和仲陽感覺到她的變化,可他們看到冬素越變越好,便不再深究。
唯一還在意女兒的,隻有沈父。
沈父哭了很久,接受了這個事實,女兒已經魂歸九泉。
他擦乾淨眼淚對冬素道:“這件事,你彆告訴旁人。
以後咱們還像之前一樣,你是沈家唯一的姑娘。行嗎?”
沈冬素點頭道:“隻要父親不嫌我,這輩子我都是沈家的女兒。”
兩人沉默了下來,都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對方。
沈冬素覺得自己已經被揭穿,還喊人家父親,有點不好意思。
沈父很感激她,她並不是害死女兒的人,而是來幫女兒還願的。
可人家這麼一個神仙人物,給你當女兒,自己怎麼好意思呢?
過了半晌,沈冬素先道:“父親說,當我的爹娘一定是三生積得福。可事實是,我是個孤兒。
我出生就被遺棄,在孤兒院,也就是慈幼局長大的。我活著的時候,唯一對我好的人,就是慈幼局的院長。
他跟沈爺爺長得很像,性情也很像,我一看到阿爺,就想到他。
其實那一天,是我一直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一直喊一直喊,痛苦又著急。
我順著聲音找過去,看到地上躺的女孩子,還有她哭泣的哥哥。等我再有意識,自己已經成了沈冬素。”
沈父再次心疼地看著她,這回不是隔著她看向另一個冬素,而是看著她本人。
慈愛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