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著急的時候很容易犯錯,這一點除了某些才智過人,或是心性堅定之輩能避免,其他人,很難避免。
盧老國公即才智過人,亦是心性堅定之輩,他這輩子犯過最大的錯就是病得快死的時候,聽信了方士之言。
娶一衝喜妻子能延壽,若他沒有娶羅氏女,說不定盧家這場禍端能避免。
可惜他娶了,從而間接地,惹了本應該離盧氏十萬八千裡,完全不是同一個階級的沈冬素。
若非要救阿沅姐,沈冬素也不會那麼輕易地答應淩墨蕭的契約王妃計劃。
從而盧家現任國公也不會麵對如今的爛攤子,現國公到有幾份才智,可惜從青年到中年一直有父親在上麵護著。
他這才上任就麵對百年未遇的大危機,他解決危機的能力還沒那麼周全,想到的是,解決不了事情,那就解決惹出事情的人。
所以在盧太後被皇帝送走之後,他沒有最大的靠山,而盧二老爺又涉嫌洛陽錢舉人一家被殺案。
暫時被關留在大理寺協助查案,看,還是協助查案,這樣的世家,哪怕卷進命案,大理寺都不能直接扣人。
隻能以‘協助查案’的名義,將人暫時留下來。
士族的能力就是這麼大!
而盧國公少了最重要的智囊,一急之下就乾了一件蠢事,他把盧三爺連同府上所有染病的婢女和小廝,全部送到莊子上。
當天夜裡,莊子走水,所有人都葬身火海。
平時府裡的下人死了,下人的家人是不敢鬨事的。偏偏這一次,也不知是誰給了他們膽子。
地些被燒死的下人的家人,全都告到大理寺,盧國公殺人,一把火殺了幾十人。
而參盧國公殘害手足的折子,也是一本接一本地飄到皇帝的案桌上。
他隻殺下人也就算了,竟然連同胞手足都殺!
彆看皇室自己不顧親情,殺父殺兄殺子都是尋常,但彆人敢殺,那事情就大了。
盧三爺還是盧國公一母同胞的弟弟,盧三爺也有兒有女,本來就身患重病活不久了,你這個長兄,卻殘忍地一把火將人殺死!
一時滿城風言風語,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回太原,盧氏在太原的名聲一落千丈,再有龐先生從中謀劃,盧氏徹底失去了侵地案的說話權。
牆倒眾人推,盧家暗地裡的勾當接二連三地浮出水麵,而那些跟盧家有勾結的士族,生怕把自己牽連下去,紛紛落井下石……
至於怎麼扳倒盧家,是淩墨蕭要操心的事,而沈冬素最操心的還是怎麼讓阿沅姐和小盼哥脫身。
就在這時,盧家又有新的流言傳出來,老國公的續弦羅氏,竟然也請太醫看病。
這般瓜田李下之際,難道這羅氏也沾了花柳病?
本來羅氏被關祠堂,外麵的消息根本傳不到她耳中,她便是沒瞎沒啞,也跟聾啞差不多。
偏偏這次的流言不知怎麼地,就讓羅氏知道了。
從來都是膽小慎微的羅氏,繼上次道士做法事之後,第二次爆發。
大哭著自己清清白白一個人,怎麼能被這樣汙蔑?
她不斷大喊,質本潔來還潔去!
盧家人本來沒當回事,繼續把她關到祠堂,結果當夜,羅氏放火,燒了祠堂。
救火的下人看著羅氏在祠堂裡抱著老國公的牌位喊,她要以死證清白!
眾目睽睽之下,她跳進火海,被火焰舔舐。
最後,盧府祠堂燒成廢墟。廢墟之中,有一焦炭屍體。
滿城都在議論羅氏之貞烈,以及盧氏祠堂被燒,這可是大忌!
看來這是盧氏祖宗發怒了!真是不孝子孫啊……
西山彆院中,沈冬素正垂著淚,給阿沅姐燒傷的地方塗藥。
雖然小盼和燒火婦人齊心相救,但阿沅姐為讓眾人相信,她真的葬身火海,往火海那一跳,還是讓全身多處燒傷。
阿沅對燒傷絲毫不在意,彆說隻是燒傷,就算是毀容,是身殘,隻要讓她從那囚牢中逃出來,她都甘之如飴!
至於頂替她的那具屍體,正是被盧國公燒死的一個女婢的屍體,任仵作怎麼查也不可能查出來。
據小盼哥的查探,盧府壓根沒找仵作查,對阿沅之死,他們有解脫有厭惡有憤恨,唯一沒有的就是懷疑。
這樣更好,悄悄送阿沅姐回光州,就容易多了。
阿沅一直在哭,不過不是因為傷口痛,而是因為開心,猶如重獲新生的嬰兒,都是在哭一樣。
她一遍一遍地問:“冬素,這是真的嗎?我是不是在做夢?會不會一覺醒來,我又回到盧家那黑暗的祠堂裡?”
沈冬素亦一遍一遍地回答她:“阿沅姐,你真的自由了!小盼哥把你從那裡麵救出來了。”
“並且,羅氏已經死了。不管是盧家還是羅家,都不會再找你。”
“等風頭過了,我就送你回光州,你悄悄地在縣城中跟二姨母他們團聚。”
阿沅含淚點頭,突然撲到沈冬素的懷裡:“冬素,我好想我娘!”
待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情緒緩解了許多,才問道:“修謹呢?他是不是不能和我一起回家?”
沈冬素輕歎一聲:“是的,小盼哥他,想繼續留在長安城。”
她沒敢說莫修謹的病,也沒敢說莫修謹要一直蟄伏在盧府,替淩墨蕭做事。
隻安慰道:“你放心,最多三年,小盼哥一定會回家的。”
阿沅輕輕點頭:“我等他。”
語氣雖輕,可其中透露的決心卻如磐石。
沈冬素發現,阿沅姐和小盼哥,有些地方挺像的,就那種下定決心,一往無前的勢頭,真的很像。
阿沅姐看似柔柔軟軟好說話,其實她的內心很強大。
小盼哥看似一介書生,身體還是個病秧子,同樣地,他的內心非常強大。
這樣的兩個人,老天爺,請你看一眼吧!彆再折磨他們了!
阿沅隻在西山彆院住了一夜,兩姐妹幾乎沒睡,說了一夜的悄悄話,好像又回了沈家村小木屋似的。
天還沒亮,甲四親自將她送走,沈冬素儘可能地給她多裝東西,衣裳、吃食、藥物、銀子。
還沒法送她出府,隻送到二門處,兩姐妹緊緊相擁,都明白,下次再見不知到何年何月了。
等穿著婢女衣裳的阿沅姐上了馬車,沈冬素再也忍不住,淚如雨下。
這麼急送她走,是因為淩墨蕭說,皇後插手盧家的事了。
皇後身邊不少能人,若讓她察覺到事關阿沅的蛛絲馬跡,想脫身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