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冬素看著破舊灰暗的幽州城門,眼神幽深,久久不語。
淩墨蕭就像頭一次帶女朋友,回老家的農村少年一樣,生怕女朋友嫌棄。
兩人的身份好像掉換了,她才是千金貴女,他是農家寒門。
隻聽淩墨蕭略帶緊張地道:“行宮是才修繕的。”
潛台詞是,住的地方不會這麼破舊。
沈冬素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他這是怕自己嫌棄幽州城嗎?
微微一笑道:“我隻是在看這座,久經風霜和戰亂的古城。”
“覺得它很了不起,它就像一個巨人起立在邊關,才保護了中原大地不受外族侵擾。”
長安城牆年年修繕,朝廷年年撥一大筆銀子專用於修城牆,可城牆沒啥變化,頂多文武百官常走的那一段,新刷了一下。
那筆銀子喂飽了工部大大小小的官員,而這確實需要修繕的邊關幽州城,朝廷卻總是找各種借口不給軍費。
士族貪到銀子,就悄悄往南邊置辦家業。他們從骨子裡就絲毫不在乎大夏江山,北邊丟了,他們就渡江往南去,依舊生活的錦衣玉食。
所以邊關有多苦有多難,他們不是不知道,隻是不在乎而已。
之前逃走的幾個將領,來時準備大展宏圖,靠著家族的力量,先把軍費軍餉貪一些,沒東西貪了,再看敵人攻勢之猛,就匆匆逃走。
也就陳星耀是真心想逃走,還沒來得及貪點啥,就連滾帶爬地跑了。
更何況太子黨有意為難,就是想給淩王一堆爛攤子,淩墨蕭剛來幽州的時候,許多將士的軍餉都好幾個月沒發了。
軍糧更是差到是給難民吃的,連鹽都吃不上。
也就是淩王的威名撐著,士兵相信淩王殿下,才沒人造反。否則幽州的情況便是內憂外患。
兩人都沒再騎馬,而是並肩默默地走進城,沈冬素是想認真看一下自己以後生活的地方,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每一條街道巷子,她都要看一眼。
而淩墨蕭就是想陪著她,他知道冬素此來,不是常年居在行宮大門不出的貴婦,她要熟悉幽州城,要喜歡上幽州城,才能在這裡住下去。
之前也有將領的妻妾陪著前來邊關,但那些女子等閒絕不出大門一步,把自家當長安城的家來布置,全不管幽州的破舊與荒涼。
將軍的府邸,跟整個幽州城格格不入,就像兩個世界一樣。就像在荒漠中搭了一間暖房種上鮮花一樣。
幽州城跟沈冬素見過的任何一個城鎮都不同,這裡幾乎沒有衣料首飾鋪子,糧油米鋪子都是關著門的,淩墨蕭說是逢五開市,鋪麵才會開門。
再則就是不久前韃子攻城,這些商人都出城躲避,有些人還沒回來。
唯一掛著燈籠開張的,是幾家簡單的食肆,出入往來的都是士兵。
沒有紅燈區,更沒有賣書藉筆墨的,倒是有賣黃紙朱砂的店,兼賣筆鋪。
最大的一家鋪子,是一家棺材店,但據沈冬素觀察,賣出最多的是草席和骨灰瓶,棺材都很少人買。
整個城就是一個巨大的堡壘,每一塊城磚都有刀劍的痕跡,四處可見戰火焚燒過留下的焦黑。
城中的道路是土夯的,馬和戰車跑出深深的車轍。整個幽州城,一片瓦,一塊磚,都在訴說著漢人在此經曆的苦難和艱辛。
對於城中的破舊與滄桑,單調與孤寂,沈冬素是有心理準備的。
畢竟早些時候,劉管家和甲四他們,像是怕她到了幽州會打退堂鼓一樣,提前給她打預防針。
話裡話外都透露著,幽州的情況有多糟糕。
他們哪裡知道她這個王妃,和淩王簽的還是合同工,哪裡有資格嫌棄!
大老板都在邊關吃土,她領著高額退休金,和豐厚的轉正合同,自然要陪老板吃苦。
畢竟同甘是很容易的,同苦的要求要高很多。且同苦的情分,也比同甘來得深遠。
有一點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幽州挺乾淨的,這個乾淨自然不是跟後世的城市比。
而是跟她沿途來的州城相比,幽州城的下水道沒有死貓死狗死老鼠,沒有糞水臭味。
城角也沒有成堆的垃圾,就連城中往來極多的拉貨的驢,和將士騎的馬,但牲口糞便也不多。
還有就是,她發現幽州城的士兵雖然也是灰土頭臉,但相對來說算乾淨的。
這個也不是跟禁軍和淩王府親衛比,禁軍人家是好日子過習慣了,天天在皇城當差,肯定不能讓自己臟兮兮的。
至於淩王府親衛,則是沈冬素強烈要求,都得洗澡除蟲。
她是跟沿途看到的府兵比,幽州這般苦寒,將士們的頭發胡子裡,沒有虱子亂爬,耳邊脖子也沒有厚厚的泥垢。
不管是城的衛生還是人的衛生,她能感覺出來,這不是淩墨蕭為了迎接她,突然讓人做的。
她真誠讚道:“城中挺乾淨的,比長安城的北區和西區還強呢!”
淩墨蕭帶她來到張貼告示的地方,入目就是極大的一張,她寫的防疫十禁。
淩墨蕭語氣輕柔地道:
“是冬素的功勞!這份防疫十禁,我帶到幽州,號令全員遵守。”
“開始收效甚微,不過經過這一年多的改善,效果立竿見影。”
看完整個幽州城,沈冬素突然很心疼淩墨蕭,不同時在光州裡,淩墨蕭毒發痛苦到痛不欲生。
她那時的心疼,是醫生對病人的心疼。
而現在,她是為淩墨蕭所遭受的不公而心疼。長安的勳貴醉生夢死,幽州的局勢他們全不放在心上。
隻有淩墨蕭一人心係邊關,卻被太子黨打為想重奪兵權,居心叵測。
她輕聲問道:“幽州的情況,您跟皇上說了嗎?”
淩墨蕭輕輕搖頭:“父皇一直都知道,幽州的局勢,朝廷是知道的。”
這就是久居上位者的思維模式,和農村人思維模式的不同。
淩墨蕭以為皇上知道,朝廷知道,所以他隻默默做事,從不抱怨。
他是真心把幽州當成自己的國土,把幽州的百姓當成自己的子民,那感覺就是,我為自家做事,難道還要抱怨什麼嗎?
但不管是前世孤兒院出身,還是今生的農女,讓冬素跟他的思維模式有了不同。
她不讚同地道:“朝廷知道歸知道,但是該說還是得說!農村有句老話,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這樣好了,有些話王爺您不好說,由我來說,就讓禁軍把信帶回長安。”
就在這時兩人到了行宮,龐先生早就帶著一眾護衛候在門口,其中有一人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