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方在笑,孩子在哭,女人們在求饒,甲四猩紅的眼睛,看向沈冬素。
那是決絕的眼神,他寧可死,也不願意讓王妃為救他,饒了這些惡棍!
風塵漸落,馬嘶聲中,城牆下儼然成了一方地獄。
沈冬素轉頭問龐先生:“先生依舊覺得,士族不能殺嗎?”
龐先生一抽腰間配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老朽願意親自去取此獠的首級!”
月見比他的聲音更冷:“王妃,讓我去!我要親手砍下他的頭!”
這時,陳方在下麵笑喊:“淩王妃果然守信任!金子籌齊了嗎?”
“還有,你們幽州人也太少了些!不是說好,當著全城的人的麵給本公子道歉的嗎?”
“幸好,我還帶了一些來。”
他嘴角的傷疤,像兩條醜陋的蜈蚣,說話間扭曲著,跟他這個人一樣,卑賤又惡毒。
月見低聲道:“那天我不應該割開他的嘴。”
“我應該割開他的喉嚨!”
沈冬素輕聲道:“今天,也不晚。”
陳方見無人回話,一鞭子抽到甲四身上,囂張地道:“給爺喊一聲!”
甲四悶哼一聲,重重地朝他啐了口血水。
陳方大怒,再次舉起鞭子,卻聽城牆上的沈冬素高聲道:
“欽差大人快要到了,陳公子,你是想本王妃現在給你道歉,還是想當著欽差大人的麵,聽本王妃的道歉?”
陳方眼可見地興奮起來,果然,這娘們就是怕欽差!
上一次你那般囂張,這回怎麼不囂張了?怎麼不叫你身邊的鬼女人,割本公子的嘴了?
陳方毫不掩飾興奮,哈哈大笑起來。他身邊的護衛和招攬的流寇,一看這陣勢,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仿佛一切儘在掌控之中,淩王帶著精銳軍隊遠征,留下淩王妃帶著殘兵守城。
又怕士族,又怕流寇,更怕欽差,一點也不敢對他們不敬。
陳方同樣高聲道:“那便等欽差到了,王妃一道迎我們進城!”
沈冬素輕笑道:“甚好!城中正為歡迎欽差和陳公子,舉行盛大的宴會呢!”
“如此,陳公子先把這些百姓放了,血淋淋,多不好看。”
她這反應,就像普通女子,遇到強勢的男子,不得不示弱,不得不妥協一樣。
不得不承認,陳方心中巨爽!真應該讓那些不敢跟他來的世家子弟看看。
你們懼怕的淩王妃,在本公子麵前,一樣得俯低做小!
但他也沒被這份暗爽衝昏頭腦,反而把甲四等士兵拉得更緊。
手一揮道:“放了這些女人和孩子,哭得本公子頭痛。”
至於士兵是肯定不能放的,萬一淩王妃是在跟他演戲,他就拿這些士兵的命要挾。
且看當著全城百姓的麵,淩王妃是要自己的麵子,還是要保士兵的命!
城門的角門瞬間打開,一支隊伍飛速衝出來,將這些綁起來的婦人和孩子接走。
看著這支訓練有素的士兵速度如此之快,陳方本能地心顫了一下。
那些流寇更是,緊緊挽著馬韁繩,一個不對勁,立即就逃走。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馬蹄聲,陳星耀到了。
不止陳星耀一行,同時到的還有兩州陳氏旁支,不過人數不多,隻有兩百多人。
月見仔細地看完後道:“確實沒人了。”
而城外的暗哨也及時傳回消息,並沒有彆的士族隊伍同來。
沈冬素冷笑一聲:“看來陳家的人緣不怎麼好啊!連欽差大人出麵,都沒人助陣!”
又覺得有點失望,這麼一點人,這肯定是打不起來了。
虧她這般興師動眾,最後也隻殺一個陳方。
陳落雪墊著腳尖往人群中看,待看到熟悉的人時,瞬間臉色變得雪白。
聲音顫抖著道:“王妃,是我兄長帶隊。求王妃,給我一個機會,去勸他撤走。”
沈冬素點頭:“我即答應了你,自然守諾。你且去,若陳方死之前,他撤退,本王妃便不追究。”
“若他堅持為濟州陳家助陣,彆怪我一並懲處!”
陳落雪重重地嗯了一聲,道了句:“多謝王妃!”
便在王府親衛的護送下,走角門出城去見她的兄長。
沈冬素發現,自陳落雪下城牆,自家大哥的目光就一直追隨著她。
明顯是在為她擔憂,沈冬素輕聲道:“放心,即便津州陳家不走,也不會牽連落雪。”
沈林鐘一聲輕歎,有些明白這士族同氣連枝,難以對付的原因了。
也不知陳姑娘此次,能不能勸說住她的兄長?
這時,陳方下馬,向陳星耀行禮。
隨即朝陳星耀身後一中年男子行禮:“父親。”
到了此刻,他依舊沒察覺到事情不對。
堅信陳星耀和兩州陳氏旁枝,是聽說他給了淩王妃一個下馬威,前來助陣的。
語氣中甚是洋洋得意,特彆是看向父親,因為自他被淩王妃割傷嘴後。
不止一次勸父親團結北方士族,上書朝廷,拉淩王下馬。
但父親一直讓他冷靜,萬事等淩王遠征之後再論。
結果淩王遠征,父親依舊不敢行事。他算是看明白了,去年淩王在濟州那一通打殺,把這些人的膽嚇破了。
老家夥不中用,隻能等他這些年輕人打頭陣,讓淩王妃認清楚,誰才是這北方真正的掌權者!
瞧,他隻是殺了幾個村民,抓了一支幽州兵,淩王妃立即就怕了。
當然,他很清楚,這也是因為來的欽差,是陳家人的原因。
所以他對陳星耀極為恭敬,不過他心中也是得意的,欽差來就是為了查去年淩王枉殺士族一案。
他讓淩王妃服軟,那欽差進城,還不是想怎麼查就怎麼查?淩王枉殺的證據,要多少有多少。
就在陳方以為一切儘在掌控之中,正想對沈冬素說,人到齊了,淩王妃可以道歉了!
卻發現,陳星耀看都沒看自己一眼,下馬後徑直走向城門下,對那個低賤的農女行禮:
“下官陳星耀,見過淩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