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易容成任何人的模樣,不會讓韃子發現的。彆的忙我是幫不上,但我能治病救人。”
莫修謹低頭沉默,他怕自己一抬頭,又會哭出來。
與阿沅姐初見時的哭泣,不是軟弱,而是歡喜。
但現在若哭出來了,那就是軟弱了。
阿沅姐就是他絕望生命中的一道光,他當然希望那道光能留在身邊。
可他不能這麼自私,阿沅姐那麼好,當然應該幸福一生,不能被他這樣的人拖累!
此刻,他隻想讓阿沅跟白師父走,哪怕她恨自己也好,怨自己也好。
甚至他死後,阿沅姐忘了他,都沒關係。
隻要你活著,隻要你平安地活著,一切都不重要的。
他猛地抬頭,冷聲道:“為了計劃順利,我要娶一個北疆女子為妻,就在最近,你們留下來會影響我的婚禮。”
這話讓白師父眉梢輕跳,她同樣不憤怒,甚至有些喜歡莫修謹了。
夠果決,有膽魄,還,對自己夠狠!
阿沅眼中的光隻黯淡了一下,臉色白了一白,但很快就恢複正常。
她甚至輕笑道:“如此,我更應該留下來,小盼成親,怎麼能沒有親人參加婚禮!”
這話讓莫修謹大驚的同時,又滿心都是愧疚,他怕自己心軟,猛地轉過身不敢再看阿沅。
同時對白師父道:“還請師父勸一勸她,北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順著草棚沿河往下走三裡,有一山洞,非常隱蔽,你們可在那裡過夜。”
“明日我會送來情報,你們立即離開。”
看著他匆匆逃去的背影,阿沅沒有開口挽留,隻是默默地看著,直到月色下的背影完全消失,她才回過頭。
笑對白師父道:“請師父原諒徒弟不遵師命,這一次,我一定要留下來陪小盼。”
“哪怕師父把我迷昏帶走,隻要我還會醒來,我就會來找他。”
白師父也是年輕過的,豈會不懂年輕男女陷入愛情中心境。
那種願意為對方死,願意為對方做任何事的心境,是每個年輕人都會經曆的。
若留下遺憾,哪怕過去幾十年,也難以忘懷。
白師父不禁想到那個人,那個當年,讓她像阿沅一樣的傻的人。
可惜啊,她最終沒能救了得他,眼睜睜看著他死在自己懷裡。
她的醫術在滇州被稱為活神仙,雲穀醫仙之名響徹天下,卻醫不好自己心愛的人……
白師父輕歎一聲問道:“你知道他的病情嗎?”
阿沅重重點頭,語氣溫柔地說:“我知道。”
白師父轉身往山洞的方向走:“明天你自己說服他。”
那意思就是,她同意阿沅留下來,隻要莫修謹也同意就行了。
阿沅大喜,好看的眸子中又溢滿淚水,動情地道了一聲:“多謝師父。”
她何其有幸,能遇見這麼多真心疼愛她之人。
山洞確實很隱蔽,門口用石頭雜樹偽裝,一般人即便路過,也不會想到這雜樹叢後麵有一個山洞。
洞裡麵有草鋪的床,一個鐵皮燒水壺,和幾塊風乾肉、奶塊、木柴,還有兩身韃子款式的衣裳。
看來這是莫修謹給自己建的安全屋,萬一遇到危險逃離時,可躲在此處。
這一夜,是個無眠之夜。白師父想著過往,阿沅想著未來,莫修謹想著怎麼讓阿沅姐離開。
至於吳有仁,還在黑夜裡抱著那棵樹,一邊哭一邊小聲說:
“施姑姑,老奴能離開了嗎?”
回答他的是一陣夜梟的叫聲,遠處隱隱還有狼嚎,他不敢再說話,抱著大樹無聲哭著睡著了。
是的,他被三人遺忘了……
莫修謹現在滿腦子都是阿沅姐,哪裡還記得他!
白師父是壓根沒想到,他會怕施姑姑怕成這樣,施姑姑一句話,他還真動也不敢動。
估計頂著施姑姑的臉對他說‘滾’。
他不是立即跑開,而是躺在地上滾著離開。
翌日天一亮,阿沅就起來去河邊打水煮早飯,好像昨天的莫修謹的見麵,一點也沒有影響她。
該做什麼就做什麼,這種淡然的態度,反而讓白師父明白,她是下定了決心。
這世上就是有那麼一種人,脾氣像柳樹的枝條一樣,看似柔軟細膩。
就是那種韌性,實則你怎麼折,怎麼搓磨,都很難將它弄斷。
白師父還是不甘心地又問一句:“你想好了?”
阿沅笑著點頭:“此生無悔。”
白師父一聲輕歎,沒再多說什麼。
她已經決定,把消息送到玉門關外,就立即折返回來,怎麼著也要把小徒弟安全送到幽州。
晨風舒展,晨陽灑向大地之時,莫修謹獨自一人,來到山洞處。
巧的是,阿沅正好去樹林拾柴,她要在離開前,把山洞裡的物資填補充盈。
白師父一人出來見莫修謹,兩人都覺得這個時機很好,能私下聊一聊阿沅。
白師父先問:“你要娶韃子女的事,是真是假?”
莫修謹搖頭:“師父見諒,那隻是謹為讓阿沅離開,故意這般說,並不是真的。”
白師父輕笑道:“阿沅也是這麼說的,說你絕不會娶一個北疆女為妻。看來她到你很是了解。”
莫修謹神情變得溫柔,阿沅姐當然了解他,可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讓阿沅姐留下來。
白師父輕歎一聲:“阿沅對你情根深種,誓死不離,你對她?”
莫修謹抬頭,用發誓一般的語氣道:“我願意為阿沅姐豁出我這條命!”
白師父不解:“那你為何這般堅決地讓她走?若隻是擔憂安全問題,我可以一起留下來。”
莫修謹沉默片刻,眼神染上哀傷,好像藏在心底很久的話,終於有個人能說一說。
他輕聲道:“師父是神醫,應該看出來了,我有病,家族遺傳的瘋病。”
“這個病還會傳給我的兒孫,世世代代地傳下去。”
“可我,不想讓它再傳下去,所以,此生注定,我不會娶妻生子。”
“我要讓莫家瘋病,從我這一代絕了。”
“阿沅姐,應該嫁給一個優秀的男子,生一雙健康的兒女,而不是被我這個病人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