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不行嗎?”
千米之下的冰窟中,盤膝而坐的任以道緩緩睜開眼睛,抬頭看向了頭頂籠罩著自己的梅木壁壘。
他的瞳孔微散,並未盯著某處,而是看向著不知名虛空。
自那一日向梅尋求幫助,請她為自己護法開始,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
雖然地底深處看不到天空,但大約已經過去了七個晝夜。
任以道,依舊沒有突破。
或者說,他沒有按照自己預想的那樣,一口氣破開煉虛的大關。
前六天都很順利,他順利破開了衝衝關隘,道法和肉身都來到了化神巔峰。
然後……
他卡關了,無法再存進半步。
還差一步。
不。
隻差半步!
“差在哪裡?”
很神奇。
任以道居然遇到瓶頸了。
修行百餘載,這還是他第一次碰到了無法突破的關隘。
而且還是那種毫無頭緒,看不到半點希望,隻感覺自己明確地差了一些,但又不知道具體差了什麼。
“難道,我的極限就在這裡?”
修煉一途,很多時候都是這麼殘酷的。
有的人前半生高歌猛進,所向披靡,但卻某一天再無存進,一輩子都卡在一個關隘上,隻能看著曾經不如自己的那些人漸漸超越自己……
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甚至說,這種才是修士的常態。
笑得最早的未必是最後的勝利者,能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這可能嗎?
任以道捫心自問,自己是這樣的可憐蟲嗎?
很快,他就得出了答案。
“這不可能。”
不是任以道盲目自傲,而是他對自己的天資有一個很清晰的認知。
道法上,鐘鳴十響。
血脈上,血焰萬尺。
這樣的天資,你告訴我,我會一輩子卡在化神巔峰?
彆鬨。
彆說任以道他自己不信,這世界上就根本沒有人會相信。
說句誇張的,以他的資質,就算是找個地方躺上一千年什麼事不做,他都慢慢熬到突破,不會有任何的阻礙。
更不用說,他從未懈怠過自己的修行,悟性也是超群。
按理說,他積攢了這麼久,也做好了各種準備,應該順理成章地突破到煉虛才對。
怎麼會……
就在任以道的思緒又一次要進入糾結的死循環的時候,他抬起手,不輕不重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啪!
“呼……冷靜一點,我的心態有些不對。”
修行路上一路上的順風順水讓任以道有些迷失了自己,現在突然遇到的阻礙差點讓他走上了死胡同。
但眼前的困難又是真實存在的,這也是不能視而不見,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不能急躁。”
“你想變成荊月沁那種沒腦子的家夥嗎!”
“我不想!”
好,冷靜了。
在靠著詆毀荊峰主獲得短暫的冷靜後,任以道開始認真分析自己到底是在哪裡出錯了。
在想了一會兒沒有發現錯漏之處,他乾脆從頭梳理,整理他所知曉的,所有關於煉虛境的知識。
從最開始的煉氣到化神,修士一切所求都是自外而內的。
人境三關,煉氣、固本、結丹,是立,是從無到有。
通過一步步對外界進行了解和學習,他們靠著外界的靈氣來強化自身,靠著感悟天地來提升境界。
化外界虛物,成自身實力。
這是一個由虛而實的過程。
而等跨入地境之後,情況又有不同,光向外界所求已經不夠,需要換一個思路。
反求己身。
地境三關同樣需要資源和積累,但更重要的,則在一個字上——悟。
地境重悟性,若能一朝頓悟,關隘儘破,修為大進。
但若不能悟,終其一生都會被困在原點,此生無法寸進。
需要……認清真我本性!
地境三關,法相、化神、煉虛。
法相境,初識真我,化為法相,顯露於外。
化神境,掌握真我,將真我化神靈。
煉虛境,明悟真我,煉實為虛,再造真我。
等一切皆可化虛,等自己真正認清己身的時候,便是破開天境大門的那一刻。
尤其是最後的煉虛境,需要將本身已經築起的高樓摧毀,然後再用另一種方式重新鑄造。
可以說,這是一個不破不立的過程。
其實不光是煉虛,整個地境三關其實就是在構造、深化,最後重新認識自我的一整套再造過程。
任以道自認為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他也確實在前麵兩關沒有遇到任何問題。
可偏偏這最後的煉虛,將他困了起來。
何為虛?何為實?虛與實又該何定義?
“等等,我記得梅姐好像說過……”
這時,任以道忽然想起了在自己閉關之前,梅對自己的叮囑:
“你既然說想要突破到煉虛,那我也不會攔你,隻是你要注意一點。”
“化神到煉虛的關隘會與你以往遇到的所有阻礙都不一樣。”
“你或許有著非常驚人的天資,但在這一關,資質不再是決定一切的根源,”
“你需要‘悟’。”
“最重要的,你要認清自己。”
“你,到底是誰?”
那時任以道沒在意,認為她不了解自己,所以隻是敷衍了幾句,並未放在心上。
可現在看來,真正不懂的人,反倒是自己。
“明明已經有人提醒過自己了……”
心中默默對梅的提示表示感謝,弄清楚自己到底缺了哪一步的任以道眼睛閉合。
“不過,這還真是充滿了哲學的一個問題啊。”
我是誰?
靜坐了許久,任以道原本躁動的心靈也變得平靜如水。
他開始以一個局外人的視角來評價自己:
“對天下來說,我是北乾王朝皇帝的好兄弟,是準備與楚國王子禍亂東荒王庭的野心家,是妖皇的便宜弟弟。”
“對宗門來說,我是神道宗的當代天下行走,是落月峰弟子,是在暗中守護宗門的護山好狐狸。”
“於妖而言,我是山間一隻血脈返祖的白狐,是仙狐觀中被人供奉的狐仙,是妖皇城新來的妖族太子。”
“於人而言,我是徒弟,是師弟,是師兄,是師尊,是友人,是父親,是信徒口中的神明。”
“我是善於與人交談的,也是享受獨處的。”
“我是享受混亂的樂子人,也是不願看見哀鴻遍野的普通人。”
“我是無情人,亦是有情人。”
“我……”
思緒頓了一下,閉目的任以道嘴角微微上翹,開口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