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投機半句多，兩個人眼看著就要分分鐘直接因此吵起來了。
鬱興確實看著雙方因為意見不合徑直撕破了臉，直接趁著這個機會湊到時煜邊上和他控訴：“天啊，時煜同學，你看你的交的這個朋友看著真的好過分啊。”
“他怎麼能乾涉你的交際呢，明明交什麼朋友是你的自由，他卻要憑一己之私直接將你的個人偏好、選擇可能全部一口否定。真是，就算我現在是個外人，我現在都有點要看不下去了。”說到最後，鬱興還半垂著眼不滿地輕輕“嘖”了一聲，像是全身心地為時煜考慮的樣子。
謝臨淵在此之前可是萬萬想不到鬱興這麼個大男人居然還能有這麼綠茶的一麵。
可以說在今天，他對他的這兩個由無限係統自動分配的隊友都有了全新的認知。
“怎麼說話的你，知道自己是個外人就不要湊過來瞎發表意見。”謝臨淵罵了兩句後也扭過頭來和時煜賣慘，“時煜，我們是個什麼情況你也清楚，你不要聽他們胡說。如果你真的就這麼相信他們，我真的會很難過的。”
時煜站在原地看得頭大。
他一個在凶惡的關卡boss居然還能有這樣的經曆，實在沒想到事情發展到最後居然還能有這樣的劇情。
“行了行了，你們都彆說了，彆傷了和氣。”時煜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對著輪回者說出這種話來，一時險些沒崩住自己的人設，“這事我心裡都有數，就算你們是老師，再這麼說下去我也要生氣的。”
一聽時煜露出這種複雜的表情，直言說出這樣帶點威脅意味的話來，出於雙方雖不能算是一致、但也勉強都能算是害怕的情緒，三個輪回者看在關卡boss的麵子上最終選擇了表麵和解。
關卡boss這話一出，普通輪回者自然不敢堵上自己的性命繼續，萬一這也算關卡boss的一個殺人條件呢。
鬱興眼見著這次機會算是被謝臨淵徹底搞砸，怎麼著都沒可能繼續談下去了，隻能認命暫時走開。
隻是在走遠前，為了能在關卡boss那刷到一點好感度，鬱興還不忘順手把手裡剝開了糖紙的糖球塞進時煜手裡。
然而他的動作還是不夠快。
也不知道那個靠著抱關卡boss大腿苟活至今的輪回者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動作的，幾乎隻是他抬手的這個功夫，剛才還在角落裡刻木雕的謝臨淵突然閃現出現在了他麵前，麵色冷凝地搶過糖果塞進自己嘴裡，然後放過來對著他冷笑了一聲。
……平時也沒見謝臨淵找副本通關線索的時候反應這麼快、態度這麼積極啊，這難道就是副本小白臉的職業素養麼？
想到這，鬱興又是生氣又是覺得謝臨淵沒骨氣。但凡把這點精力用到提升自己上，這會兒怎麼著也應該成為一個無限遊戲裡自強自立的大佬了吧。
而在另外兩個輪回者的瞪視下，謝臨淵直接無視身後的這四道視線，把人帶到了角落。
謝臨淵不大高興地問道：“剛剛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兩個輪回者是發了什麼神經，到底為什麼會突然來這一出？”
“還有在我發現不對之前，他們到底和你說了什麼，有沒有給你吃什麼東西……”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有些酸到發衝，顯得很沒有格調，在說完這些後，他艱難地微微緩和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在末尾補充了這麼一句，“你可能不知道，我就是做這行的，我的師父之前就和我說過，鬼怪是不能吃活人的東西的，沒做過法影響味道不說，這還對你們的身體不好。”
時煜看著冠冕堂皇地說著些胡言亂語的謝臨淵：……
時煜：……感情你一個活人，比我這個厲鬼還會當鬼了？我之前怎麼沒覺得副本裡吃的東西味道不對呢。
時煜沒戳破謝臨淵的這些胡話。
畢竟據他的經驗來看，要是戳穿了這個還算過得去的謊話，後麵謝臨淵一定還會編出一些更離譜的話來試圖達成目的。到時候要是給麵子裝作信了對方的邪，那就簡直等同於是在明明白白地侮辱自己的智商。
時煜回憶了一下這兩天發生的事情，認真思索了好一會兒這兩位輪回者態度發生劇變的轉折點，終於找到了點苗頭。
時煜眼神複雜地看著麵前正在生氣的謝臨淵，把這事算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出……大概是你昨晚非要聯絡我，然後說出的話全被這兩個輪回者聽了個正著吧。”
“應該是你的話給了他們錯覺，讓他們以為隻要大著膽子和關卡boss搞曖昧，就能讓關卡boss看情分成功活過一個副本。”
彆說，雖然時煜自己清楚，他是在收到其他同事在聊天室裡發過來的信息後，擔心自己的同事被迫回歸後台，於是才不得不放棄轉身離開，但從鬱興和徐箐的角度來看，這就有點像是在聽說了“每看到一隻厲鬼我就會忍不住想起你”的暗示話語後轉身離開，回去保護被厲鬼環繞的柔弱輪回者。
……不過也是，放在正常情況下，誰能想到副本裡有輪回者在超常發揮時，甚至能把整個副本的NPC都一棒子送走呢。
謝臨淵終於明白過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原來小醜竟是我自己。
他這會兒終於開始後悔自己昨晚用聯絡道具強製性和時煜通話的舉動了。
如果最開始這事還能給他一點近似於和整個副本的生物宣誓主權的僥幸，現在看到這兩個試圖向他看齊的輪回者後，那真是什麼正麵情緒剩不下來了。
倒也不是對自己的臉和才華沒有自信，隻是一想到自己未來每一次和時煜靠近都會變得麻煩，本身就少得不行的接觸時間還要被迫分給另外兩個局外人，他就完全沒辦法在這件事情上開心起來。
……不行了，這日子眼看著是真的要過不下去了。
謝臨淵在心底默默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早日把時煜帶出副本。
隻是他還沒準備好相關的法陣和道具，在這種情況下說走就走也不現實。換句話說，在後麵還得繼續眼睜睜地看著鬱興和徐箐心懷不軌地靠近時煜……
謝臨淵挎著一張臉，越想越覺得這事就不能這麼算了。
謝臨淵定定地看著時煜，突然開口道：“時煜，對不起，我錯了，我之前就不該在你努力的時候任性地因為一己之私打斷你的行動。”
“你今晚要不要去找他們，我想將功贖罪幫上你的忙，直接配合你的行動一次性把他們全送出福利院送回自己老家。”因為清楚副本的死亡不過是一小段記憶的遺失，甚至於那一小段記憶就算是在通關副本後也會消失，謝臨淵的行事看著也顯得越發沒了顧忌起來。
這能算是在無限遊戲的這幾輪副本裡，謝臨淵和時煜道歉道得最誠懇的一次了。
時煜：……倒也不必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第86章 *關卡boss*
如果說在自由活動時, 當他和時煜提出自己的建議後，對方臉上露出來的那個不讚同的神情勉強還是讓他克製住了自己的不滿。
那麼在晚飯後，當謝臨淵眼睜睜地看著鬱興和徐箐當真學著幾天前的他一樣, 在失敗後依舊不屈不撓地揣著把糖果湊到時煜跟前, 甚至於無視站在邊上的他就直接開始獻殷勤後, 艱難維係的理智當即就被徹底衝垮了。
謝臨淵真是越看越要忍不下去了。
他能理解所有輪回者在這個無比接近真實的無限遊戲裡的求生欲, 但不能接受眼前的這兩個輪回者居然意圖用這種不入流的方法求生……當然，和關卡boss有了正式關係的自己除外。
隻是鑒於不久前時煜對他的提議看著好像並沒有多認同的態度，謝臨淵起初並沒有打算和時煜再提起這件事, 反倒是盤算著找上那兩個在不久前就撕破了臉的輪回者講道理。
“徐老師，鬱老師, 今天時煜已經吃了很多糖果了，你們這樣沒有節製地投喂會讓他小小年紀就長蛀牙的。”謝臨淵伸手搭上兩人的胳膊, 幾乎是強製性地想要把人往彆的地方帶，“恰好，大家都是老師，我這會兒也有些話想和你們單獨說說。”
“來, 我們一起去那邊說。”
也不知道這個小白臉哪來的這麼大力氣，明明感覺謝臨淵壓根就沒怎麼用力, 兩個人一起用力怎麼著都能輕易掙開謝臨淵的手, 可無論是鬱興還是徐箐, 即便他們再怎麼暗自用力掙紮, 最後愣是沒能甩開對方的手。
……這難道就是發現自己的金大腿被其他人盯上後，於絕境下爆發出來的力量麼。
在徹底被拉走前, 鬱興還扭頭看了看時煜臉上的表情。
原本他還想再說些什麼爭取繼續留下來, 但看到謝臨淵說了一句“長蛀牙”後關卡boss驟變的表情, 發現自己這條路也被徹底堵死了, 最終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拽走。
小小年紀長蛀牙……說得真特麼離譜，講的好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怪還能長出蛀牙那玩意兒似的。
“行了，走都走遠了，就彆假惺惺地在這演什麼同事情深了。”眼見著自己被拽著徹底遠離了NPC，想到今天一整個下午又是和以前一樣沒什麼近戰，徐箐幾乎難以克製住自己語氣裡的不滿。
她繼續用力試圖甩開謝臨淵的手：“還單獨談談，就衝你做的那些惡心事，我就沒什麼好和你談的。”
邊上的鬱興雖然沒說什麼話，但也能從他厭惡的表情裡看出他的想法。
老實說不僅是他們討厭謝臨淵，謝臨淵其實也不是很想和他們兩個接觸。
謝臨淵鬆開手：“惡心事，哪有什麼惡心事。甚至於我這會兒專門來找你們，還是專程來提醒你們的。”
“你們是不是都以為我是靠著抱關卡boss的大腿活到現在的，那我隻能說你們都想錯了。如果隻是想活到副本結束的話，千萬不要沒事就湊到關卡boss麵前。湊得越近，死得往往越快。”儘管記不起來缺失的那幾個副本的記憶，可謝臨淵幾乎已經能猜出自己當時是怎麼個死法了。
徐箐嗤笑了一聲：“所以呢，按照你的意思來說，你能活到現在全靠實力，就算你手賤招惹NPC、有事沒事湊到關卡boss麵前，但在絕對的實力下，你還是成功活到了現在？！”
“得了吧你就，就算是編也要編個聽起來不那麼離譜的，彆把人當做是和你一樣的傻子好麼。你總不可能說，你的實力比副本的關卡boss還要厲害吧？！”
實力還真就比尋常關卡boss來得更厲害的謝臨淵：……
謝臨淵顯得很坦誠：“……對啊，我的實力就是要比尋常關卡boss要來得厲害啊。”
“真沒想到你居然還真有臉應下來。”鬱興冷笑，看著這過於拙劣的謊言算是徹底失去了和謝臨淵交流的欲/望，“但凡你坦蕩地說自己怕死於是要抱緊關卡boss的大腿，擔心我們的加入會影響到你的生存概率，我也不會像是現在這樣看不起你。”
“真是，最後總歸都是要離開副本回歸正常社會的，稍微有點做人的尊嚴吧。”也不管謝臨淵是個什麼表情，說完這些話後，鬱興頭也不回地直接轉身離開了。
徐箐可能也覺得在這和這個滿口胡話的騙子繼續往下聊，這純粹就是浪費自己找線索的時間，也沒再繼續說什麼，跟在鬱興身後一起離開了。
隻留下謝臨淵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生氣。
真是，不信就不信麼，怎麼還反過來突然就甩臉罵人呢。
……明明在進入這個副本後，他從頭到尾就沒對這些輪回者撒過慌，說的儘是些大實話，就這樣居然還沒人願意相信他，這個世界真的是太魔幻了。
有那麼一瞬間，謝臨淵是真的動了心思想在這些名義上的隊友麵前證明一下自己。隻是想想這些鬼怪NPC全是關卡boss的小夥伴，儘是群關係戶，最終隻能作罷。
不過既然這兩個輪回者勸不住，他又拿那些NPC沒辦法，看來就隻能熬夜畫符自己繼續努力，看看能不能趁早把關卡boss連夜帶出副本了。
……
晚上熄燈鈴響之後，教職工宿舍。
謝臨淵終於抽空做好了槐木木雕，剩下的就是一些畫起來並不算多麻煩的符陣了。
隻是在動手繪陣前，一個在先前因為不那麼要緊而被暫且擱置的問題就不得不麵對了。
那就是在行動前，是否向當事鬼坦誠並詢問本人的意見。
……和被問起後還能以興趣愛好作為解釋含糊過去的槐木木雕不同，要真是當真畫起符陣後被時煜抑或是其他NPC發現了，這解釋起來就變得麻煩多了。
老實說，作為一個合格的戀愛對象，謝臨淵其實是想著要和時煜坦誠地把事情說清楚的。
隻是想想時煜在副本裡的工作狀態，無論是記憶裡那幾個副本內無時無刻都想要把劇情圓過去，千方百計想要送他出局的做派，還是那些被他遺忘的記憶裡，或許當真聯合了其他隊友用計策彌補上了實力上的差距達成目標的可能，這樁樁件件幾乎都擺明了對方對這份職業的熱愛。
如果真的把一切都說清楚了，最後十有八九得不到什麼想要的結果，甚至於反而還引起了對方的警惕，讓他就算是在最後想要強行動手都會麻煩得多。
要不還是直接綁票強製性地把人帶走吧。謝臨淵破罐子破摔地這麼想著。
隻是這麼做了之後，就怕出去後會直接鬨掰。
雖然他在之前沒談過什麼戀愛，但也知道這種不尊重他人意願的感情肯定很容易走到頭，搞強製愛的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兩相踟躕之下，謝臨淵獨自沉思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坦白實情。
畢竟以他在副本外的職業特殊性來說，他完全能帶著時煜在現實世界自由行走，甚至還能帶著時煜去一些現實裡真的鬨鬼的地方，體驗和無限遊戲恐怖副本相同的刺激。
誰說隻有站在光裡的才是英雄，說不定時煜未來還能在離開副本後撿起老本行再就業，靠著逼真的演技讓罪犯統統伏法，成為城市陰影裡懲奸除惡的厲鬼俠呢。
謝臨淵這麼想著，勉強算是先說服了自己做出了選擇。
他看了看時間，這會兒熄燈鈴還沒響。
想著沒進入工作狀態的關卡boss應該會好說話一點，謝臨淵便趁著這時候直接聯絡了時煜。
與此同時，此時的時煜正好和其他同事商量好了今晚的所有工作內容。
接到了謝臨淵的聯絡請求，他也沒多想就直接走到了角落選擇了接通。
這也是時煜第一次知道，謝臨淵這人說起話來居然還能拐彎抹角成這樣。
被迫聽了一長串沒什麼實際意義的車軲轆話後，眼看著時間快到副本規定好的熄燈時間了，時煜終於沒忍住，直截了當地開口問道：“我晚點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你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是要和我說的麼？”
那頭原本還在絮叨的謝臨淵當即沉默了。
安靜了好一會兒後，時煜才聽到謝臨淵的聲音再次響起。
謝臨淵問：“時煜，你願意和我一起離開這裡麼？”
離開這裡麼……
時煜一陣恍惚，不知怎麼很快就聯想到了副本開始前，管理員和他說的那些話。
原來那句“離脫離無限遊戲最近的機會”是這個意思麼？
第87章 *關卡boss*
無限遊戲裡將近所有NPC的最終目的都是離開這裡。
如今離開的機會就這麼直接擺在眼前, 時煜自然也不可能錯過。
隻是在開口答應前，時煜想著謝臨淵在這幾個副本裡片段式的記憶，忍不住猜測起自己和謝臨淵離開副本後, 是否也會像是這樣徹底忘記副本裡的一切。
僅在無限遊戲裡, NPC們之間的關係便因為這過於遼闊的空間而囿於副本裡的一麵之交。
如果忘記了一切, 即便是再刻骨銘心的感情, 也終會受困於那由人群擁擠間生出的迷惘。
這恐怕就不是謝臨淵這個遊戲bug能解決的問題了……
時煜無聲地歎息了一聲，悄然打開了虛擬屏幕，略過副本NPC聊天室, 找到了那個能和管理員直接對話的對話框。
也難怪當時管理員和他說這輪副本裡會額外加上一個對話框。
現在回想當時的對話，對方最開始就直言讓他按照自己以前的習慣投入工作繼續副本, 而在這樣的要求下，隻要他本人待在副本裡作為關卡boss存在, 如同過去推進劇本那樣維係劇情，又怎麼可能會出現需要聯絡管理員本人的差錯。
……畢竟就在之前遇到謝臨淵的那幾個副本裡，就算是劇情崩得再怎麼不像樣，也沒見管理員在副本進行時插手其中。
恐怕是對方早早就預料到了他會遇到這樣的麻煩, 才會單獨給他加上這麼個功能。
不過反過來看，既然提前考慮到了這方麵的問題, 或許管理員那邊也在副本開始前就備好了合適的解決方案。
抱著點微末的僥幸, 時煜先給通訊器另一頭的謝臨淵做出了回答, 表示自己可能要過一會兒才能給出自己的答案, 隨即迅速點開了和管理員的對話框打下一行字。
時煜：【如果我真的和謝臨淵就這麼直接脫離了副本，是不是副本裡發生的一切, 我們都會忘記？】
時煜問得太過突然, 故事在此之前從沒有鋪墊, 所幸管理員這會兒估計也關注著這個副本, 很快就給出了答複。
管理員：【當然，通常情況下，對於無限遊戲之外的人來說，副本內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噩夢，醒來後很快就會忘得一乾二淨，隻留下一點深埋於潛意識的反應證明這一切切實發生過。作為無限遊戲裡的NPC，我想你應該也清楚這一點。】
就好比在現實世界裡，一個人在第一次遇到陌生人時就會覺得對方討厭，於是下意識生出惡感，這說不定就意味著這兩人在無限遊戲裡共同經曆了一場算不得多愉快的冒險。
隻是這點不滿太過隱晦且細微，以至於最後雙方細想後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隻能將其歸類於氣場不和。
時煜追問：【那有沒有什麼特殊情況，真的沒有例外？】
管理員：【那些例外都是我們這些管理員管不了的特殊情況。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太過執著比較好，對於無限遊戲裡的NPC來說，能徹底脫離這個世界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對話進行到這裡似乎就沒了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時煜簡單地道了聲謝，關掉對話框。
他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後，最終下定了決心。
時煜清了清嗓子，倒也沒直接說明自己願不願意，而是直接開口反問道：“……謝臨淵，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個世界後，這裡曾發生的一切很有可能都會被我們徹底遺忘。”
通訊器另一頭，謝臨淵終於等到了時煜的聲音。
他在長久的沉寂中等到內心焦灼，一度懷疑自己在對方心裡比不過無限遊戲裡的事業，厲鬼俠的稱謂最終折戟於副本關卡boss的對比下，以至於開始大逆不道地想著要怎麼溫和地把時煜強製帶離副本，反正對方也打不過他。
這會兒聽到時煜的聲音，聽到對方沒說什麼明確答案，反而是問出這麼一句疑似要反悔的話，結合自己剛才的猜測，謝臨淵是真的忍不住懷疑起對方是不是不願意和他一起走，所以最後才折中問出這樣的問題。
——反正離開副本後我們的記憶會消失，要不以後我們還是繼續留在副本裡相見吧。
說不定當他後續的語氣裡表現出擔憂的情緒後，時煜下一句說出口的話恐怕就是這樣的了。
想到這，謝臨淵當即震聲道：“忘記了又如何，我敢保證，離開副本後，你睜開眼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到時候你隻要記得對我笑一笑就夠了，就算是開場不巧和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一樣也沒關係。”
“對我、對我們的感情多少也稍微有點信心吧。更何況，通過法陣強製脫離副本，我不覺得無限遊戲的規則能製裁到我。”說到這，謝臨淵頓了頓，隨即很快語氣也跟著溫和了下去，“可能相比起這裡，無限副本之外的世界對你們這些厲鬼來說確實會更加苛刻一些，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句末的兩個“一定”加強了語氣，也顯示了本人的真誠，然而這實際並沒有多大用處。
時煜最開始還覺得挺感動，但聽到後麵越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
時煜心情複雜，對謝臨淵想要上演一出性轉版倩女幽魂的想法不置可否：“……謝謝，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在這個世界之外很有可能也會是個和你一樣的活人。”
“我的意思是，在離開這個世界後，我們可能就就沒有再見麵的機會了。”因為情緒被打斷，原本在電視劇裡通常會讓看客覺得十分感動的台詞就這麼被他乾巴巴地說了出來。
……當然，說出這樣的話倒也並不是意味著他決心在副本裡待個天長地久，隻是走歸走，有些事情必須在走前說清楚。
謝臨淵聞言當即有些愣住了。
“原來你居然是個人啊……”不知道怎麼回事，時煜居然從謝臨淵的語氣裡聽出了一絲失落。
好在謝臨淵很快也就恢複了平時的慣常語氣：“沒事，問題不大。怎麼說呢，我們門派曆史比較悠久，在很久之前我們的祖師爺找了個人跡罕至山清水秀的地方落戶，現在那地方已經變成景區了，買票就能進。額外花個五十塊錢，甚至還能讓我的那些師弟們幫你看手相。”
“前段時間正好拍過宣傳片，據說宣傳範圍還挺廣的。我記得我當時也入過鏡，隻要多刷點短視頻，你總歸能看到我。到時候你直接正常買票進門就好，記得千萬彆被山腳下的那些假道士騙了，算命找我，我幫你找個靠譜的同門，一分錢都不用花。”
“就算我們都會忘記發生在這個世界的事情，你也一定能找到我。”謝臨淵信誓旦旦，邊說邊想著他話裡才說過的那個宣傳片，想到自己出場的鏡頭數，決心離開副本後能不能讓人多拍點短視頻，當做補充說明自己的這張臉。
想想之前刻意躲鏡頭還真是不應該，這會兒不正巧就用上了麼。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謝臨淵這一係列離譜發言連續打斷施法，時煜這會兒的心情倒也沒有之前那麼沉重了。
時煜笑了一聲，緩緩應了一聲“好”。
謝臨淵聞言當即來勁了：“那我們現在就走？”
時煜拒絕：“不行，我怎麼著也得等這裡的事情大致結束才能走吧。”
作為副本的關卡boss，作為整個副本的劇情中心，隻要他一走，這個副本恐怕就該進行不下去了。
他的這些同事既然都願意在副本裡給他行個方便，時煜無論如何都不該恩將仇報早退下班，把這個堪堪進行到一半副本留給小boss處理。
“……這還得多久啊。”擔心後續會再出什麼彆的變故，謝臨淵聞言有些不滿地嘟囔了兩句。
許是因為急中生智，他腦子一轉換了個角度看待問題：“其實也沒必要一定要等七天過去自然結束吧。換個角度來看，隻要副本裡的輪回者全部出局，副本就能自然結束了。”
這個道理不用謝臨淵多說，但凡是個無限遊戲裡的NPC都懂。
時煜自然也知道輪回者死絕副本就能自然結束，但這種需要輪回者NPC雙方配合才能完成的事情，光他在這裡保證也沒多大實際用處。
沒有NPC知道那些看似處於下風的輪回者手裡還有多少道具底牌，天知道逼到絕境時這些輪回者能爆發出多大的力量。
KPI也不是這麼好拿的。
時煜對謝臨淵的這個說法不置可否：“再看吧，這種事情很多時候也是要看運氣的。”
謝臨淵反倒是來勁了，越看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實際運用的價值：“運氣麼，我倒是覺得人定勝天。你看今晚咱們努努力，爭取把那兩個輪回者都送走，明天咱倆就能一起離開副本，短時間內效率完成任務。”
“不要擔心什麼輪回者，現實世界裡大家都是普通人，他們在副本裡能用的其實也就隻剩下那幾個玄學道具。今晚我和你一起出門，遇到道具我直接幫你頂上，你隻要沒有負擔地把他們統統弄出局就好。”
時煜聞言，恍惚間腦中一陣混亂。
輪回者鼓勵NPC在副本裡努力奮鬥，甚至一度想要自己親身上陣，這哪裡像是一個輪回者能說出來的話。
他一時有些不大適應地想要拒絕，轉念間又覺得謝臨淵說的實際上沒什麼問題。
謝臨淵似乎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另一頭時煜的動搖，在雙方就此又繼續深入話題說了些有的沒的後，時煜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
深夜，福利院內的最後一盞燈也伴隨著熄燈鈴的尾音落下而冷卻。
許是早早預料到了今晚必然不會平靜，徐箐和鬱興都攥緊了自己最為珍貴的道具坐在床沿，渾身肌肉緊繃。
果不其然，幾乎沒等多久，窗外便傳來了草葉摩挲的窸窣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最終戛然停在了宿舍外的窗台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安靜的時間在急促心跳的追趕下仿佛被拉至無限，一隻蒼白的手掌驟然拍上透明的窗玻璃。
這清脆的聲音在打破寂靜的同時似乎也打碎了彆的什麼東西，時煜那張過於蒼白的臉也跟著在黑暗中一點一點浮了出來。
沒人知道他剛剛在窗外就這麼靜靜地看了多久，沒人知道窗外那片濃稠的黑暗中除了他之外還有些什麼。
半透明的窗戶在此時就像是一張朝著屋內大張的猙獰的嘴，這個密閉的空間此時無法給這兩位輪回者帶來半點安全感。
時煜的手稍一用力，原本早早被上鎖的窗戶便被輕鬆地推開了。
時煜輕鬆爬上了窗沿，對著屋內的二人笑笑，那張在白日裡看著還算是天真可愛的臉在此時顯得格外扭曲晦澀。
“老師們，晚上好啊。”還算禮貌的開場白在此刻平白讓人覺得心驚肉跳。
“晚上好，”徐箐強忍著跑路動手的衝動竭力讓自己的嗓音保持平穩，她學著白天從謝臨淵那裡學到的要點試圖和眼前的關卡boss好好交流，“時煜同學，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外麵亂跑，這是你該睡覺的點了。”
時煜坐在窗台上晃了晃腿，抬眼看向徐箐：“睡不著，我還是想找老師你們一起玩。”
“我能進來麼？”
徐箐隱約猜到了一點模糊的規則：“不行哦，這個點不是你們自由活動的時間，快回去睡覺吧。”
“可我現在就是想找你們一起玩，”時煜臉上顯出幾分非人的猙獰，卻又裝出一副克製的樣子坐在原位並未朝著屋內的兩人靠近，“我能進來麼？”
“我現在就想要進來找你們。”
聽說鬼怪妖物隻有得到屋主人的同意才能進門，徐箐看著眼前的時煜平白就想到了這條民俗。
她當下安定了不少，正想開口再敷衍幾句，隻是還沒等他出聲，另一個熟悉的男聲緊接著響了起來。
“可以哦，你想進就進，壓根就不用顧忌他們的想法。”
徐箐條件反射地看向屋內除她之外的另一個輪回者，隨即才順著鬱興的視線看向窗外，看向時煜的身後——
此時按理說合該安穩待在自己宿舍裡的謝臨淵靜靜地站在那裡。
就在剛才，他甚至還代替了屋內的這兩位輪回者做出了回答。
徐箐來不及憤怒，雙眼緊盯著時煜的動作，滿心隻期盼著謝臨淵的話沒什麼實際用處。
而她的這點期望很快也隨著時煜的反應徹底落空了。
在她的視線中，時煜抿唇很快露出了一個堪稱真心實意的微笑。
老實說，那段來回的問話其實並沒有什麼實際上的用處。在規則裡，這個副本的每個房間都朝著關卡boss自由開放。
在時煜原本的設計中，他隻是想憑借著這段對話讓屋內的這兩個輪回者構建出一條自己堅信的規則。等到時間流逝，規則越發讓人篤信之時，他再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進出房間，徹底湮滅那最後的一點希望。
——原本篤定的規則被徹底打破，這往往才是輪回者們最為恐懼的時候。
隻是計劃在實施時出了點小意外。
不過問題不大，就看此時徐箐和鬱興那難看的臉色，不難猜出此時他們的想法。
原本臆想中的安全因為意外而徹底遺失，這和原定的計劃相比也算得上是不相上下了。
時煜平靜地計算著得失，雙手一撐從窗台落到了地麵上。
他對著屋內的這兩個輪回者笑了笑，身後仿佛具象化的黑暗跟著侵入了房間。
徐箐見勢不對立馬扭頭逃出了房間。鬱興立刻跟上，隻可惜最後還是將將慢了一步，那片粘稠黏膩的黑暗最後還是徹底裹住了房間。
他倒是想咬牙一頭撞上去逃離房間，隻是眼見著自己的左臂僅因為輕輕觸碰黑暗便被輕易刮去了一層血皮，不得已被迫停在了原地。
鬱興這會兒都要恨死謝臨淵了。
謝臨淵那家夥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麼嗎，他有沒有想過就算是自己賣隊友最後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隻是這種時候恐怕和謝臨淵說再多也沒什麼實際上的用處，相比起和自己的這個垃圾隊友講道理，不如在這最後關頭試著和關卡boss再溝通溝通。
鬱興最後掃了謝臨淵一眼，眼神直直地望向時煜，像是徹底下定了決心的樣子：“那個，時煜同學，你有沒有想過，你身邊的那個謝臨淵今天能拋棄我們，明天或許也能毫不留情地出賣了你。”
“相比起這樣一個牆頭草，或許您可以試著換一個彆的選擇。”鬱興放緩語調，想著場上唯一的這個成功案例咬牙繼續往下胡謅，“比如，我。大家都是老師，他會的我也都會。甚至於我這個人的脾氣還比謝臨淵還要更溫和一點，如果我是您的手下，最起碼我上課時壓根就不用您和您的朋友配合我，克製住自己的天性坐在教室裡。”
“到時候在課上，您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哪裡用得著這麼拘束。”說到最後，鬱興語氣裡蠱惑意味極重，甚至一度先說服了自己。
謝臨淵沒想到這種危急關頭居然還能聽到鬱興光明正大地挖牆角。
身邊的時煜也許久沒說出話來，他不可置信的眼神最後跟著鬱興一起落到了時煜身上。
被謝臨淵用驚疑不定的眼神注視著的時煜：……
時煜一時無語，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副本裡遇到這種奇怪的問題：“……都這種時候了，你為什麼要注意這種事情。”
謝臨淵：“那你倒是現在就給我一個堅定的答案啊。”
故事的走向開始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看著謝臨淵的眼神逐漸變得越來越危險，時煜越發覺得不適應。
眼見著恐怖劇情開始逐漸變得狗血，時煜不得不強行按捺住自己的情緒，像是狗血小說裡的男主角那樣做出選擇。
時煜：“彆激動，選你選你，我怎麼可能會有彆的選擇呢。”
“我就知道，”謝臨淵滿意了，他一臉得意地看向鬱興，“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美人隻配強者擁有，你沒資格和我競爭。”
鬱興看了看時煜那張未成年的臉：“……你是變態麼？”不說謝臨淵那副牆頭草的樣子算不算是強者，光是這種情況下套上這麼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就顯得有些不大合適。
儘管謝臨淵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罵變態了，但這兩個字對他造成的殺傷力依舊。
謝臨淵看了看時煜這個還沒他腿長的身高，後知後覺想想好像是有點變態。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當即做出了一副大鳥依人的樣子靠到了時煜邊上。
鬱興被驚得愣了愣，之後才順利把自己心裡的話罵出來。
鬱興：“……呸，不要臉的自戀狂。”
在這種情況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目前副本的這個劇情著實太過出格，他一度忘記了直麵關卡boss的恐懼，一邊掏道具一邊冷笑。
謝臨淵就算是脾氣再好，被這麼又是挖牆腳又是挑刺的，到這也要忍不住了。
更何況他本來就稱不上是什麼好脾氣的人。
兩人開始瘋狂對罵，時煜夾在中間一度想要開口阻攔。
兩個輪回者掏道具對打，關卡boss站在場中試圖勸架……場麵一度十分魔幻。
直到鬱興被謝臨淵和時煜聯手送走後，宿舍這才恢複了平靜。
……
宿舍外，僥幸逃離的徐箐則是又陷落於其他NPC構建的陷阱中。
原本平直的走廊開始扭曲歪斜，上下顛倒，整個視野一片混亂。
徐箐跌坐在地上，恍惚間看到走廊上那幾盞早早熄滅的燈突兀地亮了起來。
“嘩啦”
一桶冷水徑直當頭澆下。
徐箐用力地閉了閉眼，她伸手試圖抹乾自己臉上的水，卻被那異樣的觸感驚醒。
她看向自己的雙手——那顯然並不是正常成人手掌的大小。
扭頭看向四周，周遭的一切事物看著都開始變得大而猙獰。
幾個熟悉的教職工NPC的臉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了她眼前。和平時的木然不同，此時他們的表情看著顯然很生動。
“嘖，怎麼沒反應，是沒聽到我說的話麼。”看徐箐愣在原地沒有反應，邊上的一個教職工NPC不滿地撇了撇嘴。
眼見著那個NPC的右手高高揚起，她眼見著就要因此而遭遇一場莫名其妙的打罵時，一個稚嫩的童聲突然插入其中，打斷了這位NPC的動作。
“徐箐，王院長找你。”
徐箐看向來人，雖然叫不出對方的名字，但能認得出來這是她這些天來教導的孩子之一。
“院長找她？”邊上的教職工NPC說著驚疑不定地看向徐箐，眼底迅速閃過了幾個堪稱複雜的眼神，最終收回手恢複了平靜，“行吧，既然院長找你，你就快點過去，彆讓院長等急了。”
徐箐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低低地應了一聲，扭頭隨便找了個方向就想離開這裡。
沒人阻攔她。
方才過來傳信的小孩NPC快步走了幾步追上來，突然出聲問道：“徐箐，你真的要去找院長麼？”
老實說，徐箐不想去找院長，也不想和這些擺明了不是活人的NPC聊天。
正想隨意說幾句有的沒的敷衍過去，餘光卻瞥見了身後的景物突然有了變化。
“院長那裡根本就不安全，你要不還是跟著我去我們的宿舍吧。隻要你一直和我們一樣，我們大家都會保護好你的。實在不行，你去教師宿舍找時煜老大也行，反正不要去找院長就好。”伴隨著眼前這個小孩NPC的尾音緩緩落下，身後兩三米的位置突然就出現了一扇門，隔斷了原本長得好像沒有儘頭的走廊。
徐箐認出來了，這就是這些小孩NPC的集體宿舍的房門。
幾天前，葉眉就是走進了這個房間，然後再沒活著走出來。
徐箐沒有應聲。
在她看來，當出現不止一個安全區的時候，就意味著這裡的所謂安全區本身就不存在什麼絕對安全可言。
更彆說一個聚集了包括小boss在內的無數NPC，自己的一個隊友就曾因此喪命，另一個直接就是這個副本的關卡boss，她不久前才從房間裡堪堪逃出來。
徐箐下意識拒絕，隨便說了句話敷衍道：“抱歉，我還是覺得聽院長的話更好。”
眼前的這個小孩NPC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確認了徐箐真的沒什麼彆的想法：“好吧，那我尊重你的選擇。”
說完，他轉身往回走，拉開了身後的那扇門走了進去。
徐箐就這麼親眼看著他轉身離開，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伴隨著門在她眼前被輕輕大力闔上的動作，眼前的景物再次出現了變化。
……在這個連時間與空間都被扭曲的地方，哪怕一個輕微的動作、任何一句不走心的隨意話語，都會引發一連串的變動。
書桌與書櫃填充了原本空蕩的走廊，雪白的牆麵取代了風吹雨打留下的斑駁痕跡，周遭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隻剩下那扇門依舊不遠不近地立在她眼前。
“徐箐，你終於來了啊。”徐箐身後，一個男聲突兀地響起。
徐箐轉身看去，那真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
徐箐試探地喊了一聲：“王院長？”
“嗯，”王院長應了一聲，他從椅子上站起，朝著徐箐走了過去，說話的語調平白多了幾分讓人覺得黏膩惡心的曖昧，“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即便眼前的NPC從頭到尾隻和她說了這麼幾句話，徐箐還是開始下意識覺得不安。
她下意識往後退，試圖遠離眼前的這個NPC，但這具過於年幼的身體在成年人看來反應還是有些過於遲鈍。
沒等徐箐摸到門邊，她的手腕便被王院長抓著死死扣住。
感覺到眼前的NPC在抓住她手腕的同時還用指腹輕輕摩挲了兩下，感受著對方幾近具象化的粘稠視線將她從頭緩緩掃到腳，芯子裡是個成年人的徐箐幾乎是下意識就清楚了眼前人的想法。
徐箐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開始用力掙紮，另一隻手有些慌亂地摸出道具砸向眼前的NPC。
她的反應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讓王院長鬆了口氣。
……在無限遊戲NPC的行規裡，可以嚇人，可以打架，就是禁止占人便宜吃豆腐，畢竟這外麵也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副本裡的劇情發展。要是他剛才的這一係列表現不過關，他恐怕一時間也想不到什麼彆的暗示方法了。
王院長最開始裝作是無視了那些朝著自己砸過來的道具，貪婪的眼睛死死盯著徐箐的臉。
直到砸在他身上的符籙化作流火燒灼著他的皮膚帶來刺痛，王院長這才做出了一副驚怒交加的交加的模樣罵了句臟話，下手的動作越發狠厲，像是徹底被激怒了的模樣。
徐箐那具過於稚嫩羸弱的身體終究在這場對打下顯出了弱勢。
在狠挨了幾巴掌以至於眼前都開始暈眩走路歪斜後，徐箐不得不改變原有的策略，也不管那扇門後是否連通了那群小孩NPC的宿舍了，扭頭就掙紮著想要往門外跑。
隻可惜還沒等她跑到門口，身後猛然傳來的力道便讓她雙腳徑直離開了地麵。
這場單方麵的欺淩幾乎沒能持續多久，便徹底因為輪回者的出局而徹底告終。
整個副本至此便隻剩下了一個輪回者。
……
老實說，要不是先前的那場單方麵的碾壓在這些NPC看來太過印象深刻，再加上最後剩下的這個輪回者還在和他們的關卡boss搞對象，在接連取得兩個業績後，工作上頭了的NPC們險些就想要對謝臨淵下手。
即便是和時煜簡單聊了聊，得知他們的關卡boss之後就要和這最後一個輪回者嘗試“私奔”逃離副本後，NPC們心目中這份對工作的熱情依舊還沒有消退。
“小時，我覺得謝bug的計劃還是有些不大靠譜。無限副本出現這麼久，我們也沒聽說有哪個NPC當真和輪回者一起從副本裡成功跑路的。”
“要不咱還是穩妥點，先工作拿了這個業績再說，反正副本裡的死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說不定以後管理員看你工作努力看得感動，興許就給你悄悄開了個後門呢。”看著不遠處的謝臨淵布置法陣，小boss事業心不死，再加上他覺得這個過於簡單粗暴的計劃可實行性著實不高，忍不住湊到時煜耳邊這麼說道。
老實說，要不是管理員暗示，時煜也覺得這看著有些不大靠譜。
時煜不好意思說自己得了管理員的暗示，隻好吞吞吐吐地敷衍道：“不管有沒有用，先試試麼，反正我們打他也打不過，這事也沒什麼實際上的損失。”
“你說的也是。”小boss嘟囔。他倒是還想再多說幾句，隻可惜那邊的謝臨淵布置完畢，已經開始朝著時煜招手示意了。
小boss忍下了繼續往下說的話，他看著時煜跟著謝臨淵站在了陣中，認定了倆人肯定走不了的他甚至都沒跟時煜揮手告彆。
眼見著法陣被啟用，法陣霎時爆發出了一陣刺眼的光芒。
NPC們在此時甚至還有閒心聊天——
“走不了，肯定走不了。相信我，等到之後法陣運作結束，裡麵的人之前怎麼站著的，之後也該是怎麼站著的。”
“我也這麼是覺得的。不過我們說話還是說小聲點吧，萬一被謝bug聽到了，等會兒他該惱羞成怒對我們動手了。”
“你說的有道理，還是先穩妥點，做出個期待的表情比較好。”
這群經曆了副本曆練的影帝NPC們當即一起做出了一個篤信期待的神情。
然而等到法陣再次黯淡下去，陣中站著的人影卻徹底沒了蹤影。
小boss驚呆了：“不是吧，居然真的走了麼？！”
不敢置信的NPC站在原地又等了好一會兒，眼看著副本自動結束，開始示意他們這些NPC可以回到了副本後台後，這才敢確定他們的關卡boss居然真的走了。
……
現實世界，躺在病床上的時煜緩緩睜開了眼。
腦中的記憶糊成一片，那些原本被他認定了會被徹底遺失的副本經曆居然也穿插在其中。
時煜下意識地覺得有點問題，但仔細想想管理員的話又覺得沒什麼實際上的明顯差錯。
……也是，管理員也沒給出什麼肯定答案，隻是話語曖昧總讓人下意識往“記憶遺失”的方向上想。要說實際情況，這嚴格說起來還真就是管理員沒辦法管控的特殊情況。
清醒之後的經曆就有些混亂了。
在被護士推著做了一係列的檢查後，時煜這才有心思去想謝臨淵住在哪個山清水秀的山頭上。
正回憶著謝臨淵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樣，想著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有力氣去刷個短視頻找人，病房的房門卻在此時被大力推開了。
時煜最開始還沒把這當回事。
他隨意扭頭看了一眼，卻和門口微喘著氣滿臉驚喜看向他的謝臨淵正正對上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第88章 番外
姚陽覺得他小師叔的愛情指定有點問題。
最初顯出異樣的是在一個和過去幾乎沒有半點區彆的清晨, 姚陽坐在沙發上無聊按著遙控器，看著他的小師叔一路從房間裡衝出來，看也沒看他一眼便徑直慌慌張張地跑出了門。
最開始, 姚陽看著謝臨淵的這個反應, 還以為是有什麼重要的緊急任務。
畢竟謝臨淵當時的表情看著實在太過激動, 以至於在過去十幾年裡, 他還從沒在他的這個小師叔臉上看到過這麼誇張的表情。
……連他的這個小師叔都激動成這樣了，這個任務該有多危險啊……姚陽這麼想著，幾乎沒怎麼多做思考, 便趕忙跟在謝臨淵的身後跑出了酒店。
然後他跟在謝臨淵身後一溜煙衝進了醫院，一路跑到了時煜那個格外熟悉的病房。
因為體能比較差, 期間姚陽一度跟丟了謝臨淵的身影。要不是這些天以來他一直都跟在謝臨淵身後，因為熟悉早早便記住了時煜病房的位置, 他怕不是都得迷失在這個醫院裡。
而等他找到目的地跑到病房的時候，一路小跑過來的姚陽看到的就是謝臨淵和時煜抱成一團親在一起的畫麵。
……也不知道在他跑得慢的這段時間裡，這間病房裡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感人的劇情，為什麼謝臨淵和時煜就居然親在一起了。
姚陽不巧正好撞見這個畫麵, 看了一眼就念著非禮勿視想要躲開。
隻是病房裡的兩人似乎身上總有點不明覺厲的違和感，姚陽收回視線沒多久, 腦海中就又浮現出了病房裡的那個畫麵, 潛意識裡總覺得有些奇怪。
這真的覺得好怪, 要不再偷偷看一眼吧……
並非出於對小師叔談戀愛的好奇, 心下對這個親吻畫麵隻覺得奇怪的姚陽沒忍住，又探頭悄悄看了一眼。
就是這麼一看, 姚陽終於發現了問題的症結所在——
和電視電影, 甚至是日常生活遇到的小情侶的親吻都不同, 病房裡, 謝臨淵這會兒完全就是雙手掐著時煜的脖頸，然後再把自己的嘴巴往前懟。
姚陽沒吃過豬肉怎麼著也見過豬跑，他在此之前就沒見過誰親嘴是這麼親的。
哪有情侶打啵的時候是雙手上抬掐著對方脖子的啊，相比起纏綿悱惻的愛情，這更像是一次強買強賣的逼迫。
總不可能說他是擔心時煜的脖子會因此而被他用嘴懟斷掉，所以才幫忙伸手扶著的吧。
嗬嗬，這怎麼可能。
認真想想，想想之前發生遭遇的那些事，時煜今天才醒，而謝臨淵來這個城市之前也沒聽說過認識時煜，來到病房看到對方的這張臉時表情也是全然的陌生，那兩個陌生人是怎麼就突然短時間好上了呢。
細細一想，這段感情還真是越看越奇怪。
姚陽忍不住瞪大眼，正欲再細細觀察觀察這段細思恐極的愛情，結果視線內的謝臨淵就在此時扭頭驟然看向他，發現了他的存在。
謝臨淵皺眉有些不滿：“……差不多得了，你還想看多久？！”
姚陽對上謝臨淵的這張臉，滿腔正義當即像是個被戳了洞的氣球，一下子就全漏了出去。
姚陽當即扭頭走開：“對不起打擾了。”
不過一時的成敗往往並不意味著最終結果。
雖然姚陽還是有些怕他的這個小師叔，但如果謝臨淵真乾了些什麼不好的事情，那遵紀守法的他也絕對不會任由對方逍遙法外。
在之後，趁著謝臨淵不再，姚陽抓準時機還和時煜私底下說了幾句話。
姚陽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正道的一束光：“時煜，如果我的小師叔威脅了你，對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你大可都告訴我，我幫你報警。”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法律是不會放過他的。”
時煜驚呆了：“……哈？”你說啥玩意兒？
姚陽覺得對方應該是被自己這大義滅親的滿腔正義感動了，隻可惜時煜最後到底還是沒和他說實話。
不過這也沒關係，受害者大多都有那麼一點或多或少的心理問題，說不出口也正常。
姚陽自此開始越發仔細地觀察起了時煜和謝臨淵。
而隨著他的深入了解，越是觀察，疑點便顯得越來越多了。
最開始，大病初愈的時煜仍舊還是住在醫院修養。
有一次，謝臨淵出門去水池給時煜洗飯盒，而時煜就在病房裡自己拿水果刀削水果。
等到謝臨淵回來的時候，時煜就把手上的蘋果分了一半給謝臨淵吃。
姚陽看著他的這個小師叔吃個蘋果還能吃出這樣一副蕩漾的樣子，對此很是看不過眼。
不就是半個蘋果麼，他就是自己一個人啃一整個蘋果也沒見這麼膨脹啊。
姚陽慢吞吞移開視線摸出手機，正想看點什麼打發時間，結果頭低下去還沒過幾秒，就聽見不遠處突然傳來了異樣的響動。
當他趕忙抬頭看過去的時候，就看見謝臨淵一下子躥出去了一米遠。
而時煜隻是躺在病床上，手裡除了那把剛剛拿來削過水果的水果刀外就再沒彆的東西。
看著謝臨淵的視線長久地停留在那把滿大街都是的水果刀上，眼底迅速閃過一串複雜的情緒，姚陽又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要知道，他的這個小師叔風裡來雨裡去那麼多年，彆說水果刀了，就是真能砍死人的大刀大寶劍都見識過不少。
一個連和厲鬼麵對麵PK都無所畏懼的大佬，怎麼可能還會怕這種東西。
此時謝臨淵的反應看著實在太過過激，就好像以前時煜曾經拿著類似的水果刀對他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
雖然之後時煜很快道了歉，謝臨淵也跟著很快就恢複了平靜，但姚陽的心境反倒是徹底平靜不下去了。
在親眼看見了這一幕後，他又開始覺得這段感情裡，不隻是他的這個小師叔有點奇怪，時煜身上也存在著不小的問題。
姚陽是真的越來越好奇謝臨淵和受之間的關係了。
在這之後，姚陽又一直悄悄觀察著謝臨淵和時煜觀察了很久，對他們的關係越看越覺得奇怪。
看著雙方的互動，邪惡天師和被下蠱的倒黴貌美大學生、黑/道霸道小少爺和小白臉道士等等劇本在他腦中不斷閃過，使得這段感情在他眼中越發顯得錯綜複雜。
他一度懷疑自己未來將會跟著他這個神秘的小師叔和小師嬸經曆無數冒險故事，或狗血或刺激，而他在這之後才能理清謝臨淵和時煜之間的關係。
然而姚陽徹底結束這次觀察的時間點卻是在一個和以前沒什麼區彆的平靜午後。
那天，他和他的小師叔應某商場總經理的邀請，去附近一個怪事頻發的商場驅鬼。
大抵鬼怪的誕生總是會伴隨著那些或悲哀或淒慘的故事，直到厲鬼的哀嚎徹底消失後，他和他小師叔的心境還是沒能恢複平靜。
任務結束後，一路上幾乎也隻剩下那個商場總經理出聲道謝客套的聲音。
差不多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姚陽聽到了謝臨淵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電話很快就被接了起來。
當時電話那頭說了什麼他也沒聽清，姚陽隻看到謝臨淵的神情一瞬間柔和了下來，應聲的語調是平常難得的溫柔。
他想他清楚手裡另一頭的人是誰了。
之後，在即將走出商場的時候，商場總經理熱情地主動提議說要把他們送回去。
謝臨淵當時就直接拒絕了：“抱歉，還是不了吧，我男朋友一會兒就會來接我。”
邊上的商場總經理可能是被“男朋友”這三個字衝擊到，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麼一時居然沒說出話來。
而姚陽也想習慣性地拒絕：“抱歉，我也不了，我和我小師叔……”
話說到一半，他嘴裡的後半句話便徑直被謝臨淵的冷眼逼了回去。
“你應該不會說出什麼類似於‘時煜來接我和我小師叔’的話來吧，”謝臨淵的聲音徹底冷淡了下去，“怎麼？和我一起走，就一個電動車，怎麼一起走？我坐後座，然後你和狗一樣蹲在前麵，靠在小時懷裡？！”
“差不多得了啊！”
姚陽：“……好吧。”
姚陽隻能扭頭看向商場總經理：“那我恐怕還是得麻煩你送我一趟了。”
商場總經理能怎麼辦呢，他也隻能笑著說好。
走出商場，時煜來得比總經理的專車還要更快。
姚陽是站在商場門口看著謝臨淵坐上小電驢的後座的。
他看著他們說著笑著，朝著光的方向一路前進，連帶著重疊的背影看著都柔和得叫人羨慕。
夠了，沒必要再繼續觀察下去了。
無論在這之前發生過什麼，他們現在就很幸福。
姚陽這麼想著，正要拉開車門坐上車，就聽到了時煜和謝臨淵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
時煜問：“姚陽這次不和你一起來麼？”
時煜可真是他的好師嬸，這種時候居然都會想到他。
這看著實在叫人感動。
而相比起時煜，謝臨淵的語氣就顯得很冷漠了：“對，以後這個沒眼力見的電燈泡就再也不會來煩我們了。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對他那種看不懂氣氛的人壓根就沒必要客氣。不和他直說，恐怕他這輩子都學不會獨立行走，每天就知道來煩我們……”
每天都在對謝臨淵和時煜的愛情憂國憂民的正義小姚聽得都要委屈壞了。
然而姚陽認真想了想自己這些天的所作所為，發現自己一旦從正義旁觀者的身份跳出來，以電燈泡的身份來看，功率好像確實是有點大。
哦，那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