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王爺能放了明姑娘——
這個念頭劃過秦緒寧的心上,很快就收了回去。
連明姑娘求情都不管用,王爺心性的堅定也非常人能及,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他若是保持中立,以後若有事還能幫得上明姑娘。
想到這兒,他見沈遠沒有彆的吩咐,很快退了下去。
沈遠心浮氣躁的批折子,眉頭越皺越緊。就在他又要再折斷一根筆時,忽然有小內侍匆匆跑進書房,上氣不接下氣的道:“王、王爺,福寧殿那邊請您過去。”
定是沈晹已經有了最後的決斷。
沈遠揉了揉額角,沒什麼猶豫,起身往福寧殿去了。
東暖閣。
當沈遠進去時,沈晹神色莊嚴肅穆的端坐在書案前,似是恢複了一貫的狀態。
“沈遠,朕自知時日無多,你想要的朕給你。”沈晹渾濁的眼球銳利的望著沈遠,他沉聲道:“但朕有條件。”
看著沈晹憔悴的臉色、藏在寬大的龍袍下卻仍有顫抖的手,沈遠心知他大限將至。
“願聞其詳。”沈遠壓下心頭所有情緒,神色輕鬆的笑了笑。
沈晹還未開口,便不住的咳嗽起來,他拿起案上的茶杯喝了兩口水,才勉強壓下。“朕會擬詔廢太子,傳位於你,你繼位名正言順。”
聽起來似乎不錯,沈遠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著沈遠。
“朕的要求,留沈澤一條性命。”沈晹盯著沈遠,冷聲道:“朕會親自下旨圈禁他,讓他永遠沒有翻身的可能。”
沈遠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一樣,微微笑了起來。“斬草不除根,皇叔為何覺得我會答應?”
“沈澤已經對你沒有任何威脅——”沈晹意味深長的道:“留著他,還能成全你的賢名。沈遠,先帝隻怕不止那一道旨意罷?”
從開始都是從容自若的沈遠,聽到這話,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裂痕。
“你能成功,是有那些人支持你,他們是得了先帝的吩咐。”沈晹想到這一層時,已經心如止水。“同樣的,若你違背先帝的心願,他們又會怎麼做?”
“留著沈澤,你沒有任何損失。”
沈遠很快恢複了常色,他笑了一下:“侄兒沒想到,皇叔還有這般慈父之心。”
“但凡天下的父親,沒有不疼愛自己孩子的。”沈晹想到了先帝旨意,心中亦是五味雜陳。“無論是天子還是走卒——”
他話沒說完,便被沈遠麵無表情的打斷:“皇叔不必煽情,侄兒自出生起就沒了父親,沒有得到過一日來自父親的庇護,我不懂什麼父親的疼愛。”
沈晹被他噎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道:“等將來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會懂的。”
這些話並未真正的打動沈遠,甚至他覺得厭煩。
沈遠挑了挑眉,道:“即便我答應了,皇叔就真的相信麼?”
“朕要你用明瑤發誓。”沈晹目光平靜的望著沈遠,一字一頓道:“若你傷了沈澤的性命,你和明瑤便會陰陽兩隔。明瑤慘死,你連她的屍首都得不到——”
他話音未落,沈遠眸色赤紅,他額上青筋暴起,顯然已經被激怒。
“沈遠,朕還沒死,有些事情是能做到的。”沈晹終於有種扳回一局的快感,他甚至慈愛的道:“明瑤對你重要,與大局來看,不過是個小角色罷了。”
沈遠近乎凶狠的盯著沈晹,若是目光能化為實質,沈晹早就被亂刀刺死。
這次是沈遠失態最久的一次。
過了好一會兒,當沈晹也在擔心沈遠乾脆破罐破摔犯渾時,沈遠終於點了頭。
“我答應。”沈遠目光冰冷、硬邦邦的道:“沈澤圈禁在京城,女眷亦是一同前往。若有違背,我和明瑤陰陽兩隔!”
最後一句沈遠怎麼都不肯說,沈晹沒有勉強,見好就收。
沈晹拿出了兩張聖旨,沈遠看過後,交由小內侍收好。
處理好這一切,沈遠連表麵功夫都不願意做,沉著臉回到了清輝堂。
強撐了許久的沈晹癱倒在龍椅上,神色慘淡。
這是他最後能為沈澤做的。
***
慶和二十年,三月初九,天子召重臣進宮。
這些日子權貴們人心惶惶,太子因戕害兄弟的罪名被關押,天子痛心之際突發重病,景王暫代朝政,眾人都感覺到要變天了。
當著眾人的麵,沈晹親自命身邊內侍總管宣布了聖旨。
一廢一立。
廢皇六子沈澤的太子之位,他確有挑撥離間罪證,致使兄弟傷殘,圈禁在京中王府,此生不得踏出半步。皇後靳氏教子無方,廢皇後之位,降為靳嬪。
德安太子之子素有賢名,文成武就,有明君之兆,堪繼承大統,故傳位於德安太子之子景王沈遠。
從福寧殿走出來的朝臣們鬆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驚訝。
這一次權利的更迭,竟未見血腥,景王兵不血刃的奪了皇位。
三月十二。
晴雪園。
明瑤正等待著沈遠所說的時機離開宮中,這夜她才哄睡了安安,正準備休息時,忽然聽到了沉重的鐘聲響起。
她嚇了一跳,下意識攥住了女兒的小手。
等到小郡主不舒服的動了動身子,明瑤才鬆開。
“良娣,您聽——”鶯如匆匆走了進來,她守在明瑤身邊,數著鐘聲的次數,麵露震驚之色:“是皇上駕崩了!”
她們這些日子住在晴雪園,對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沒想到前些日子看起來還精神矍鑠的天子,竟這麼快就撐不住了。
難道是沈遠所為?
明瑤在心中猜測著,上一代的恩怨她隱約知道些。
皇上的死令她感慨,卻沒有很惋惜。當初皇上並非不知道沈澤的罪行,卻袒護了他,若無其事的讓她進了瑞王府。
她相信這世上的一切皆有因果,可她隻想離開這是非之地。
沈遠說的時機,便是趁著國喪宮中忙亂,送她們出宮罷?
明瑤知道沈遠這會兒是最忙的時候,並沒有派人催促,隻照顧好女兒,焦急的等待著。
清輝堂。
沈遠身著喪服走進來時,穆側妃已經迎了上來。
“王爺,您已經三日不眠不休,還是歇一歇罷?”她吩咐宮人送上熱茶,溫聲道:“彆累壞了身子。”
沈遠這些日子清減了不少,棱角分明的臉愈發顯出冷峻的威嚴來。
他淡淡的道:“你有心了。”
“這些都是妾身本分。”穆側妃了解沈遠,知道他不願意多聽這些,直接說起了正事。“先帝的遺旨令宮中妃嬪去皇陵住著,倒是省了不少事。等到太妃們搬走後,妾身就命人打掃收拾。”
沈遠微微頷首,道:“瑤華宮、鳳儀宮兩處你不用管,隻負責其餘宮殿便罷。”
穆側妃心中微動,柔順的道:“妾身記下了。”
鳳儀宮是皇後中宮,瑤華宮素來都是寵妃的宮殿,且“瑤”這個字,又合了那個人的名字。
她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