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明瑤,那會兒才認識明瑤,她就是這差不多的年紀。
安安長得太像她了。
“父皇安好。”在沈遠麵前,大公主已經沒有了從前的拘束。她嗓音軟軟的道:“兒臣又學了新的曲子,想要彈給父皇聽。”
沈遠回過神來,起身牽著女兒在軟塌上坐下,溫聲道:“安安真聰明,等父皇忙完就聽你彈好不好?”
見大公主乖巧的應下,沈遠讓人端上了她喜歡的糕點,哄著她吃了些。
起初在明瑤離開的第一年,哪怕安安如何懂事,也是個小孩子,偶爾也會哭鬨著要娘親。很快安安便不在提了,隻是把思念深深的埋在心裡。
隻在每年過生辰時,安安許願要娘親早些回來。
見自己父皇眉間的鬱鬱之色總算緩解了些,大公主懂事的想要離開,聽到殿外響起通傳聲,說是秦緒寧到了。
對於大公主來說,秦緒寧也是親近的人,沈遠便沒讓大公主走,讓秦緒寧進來。
“臣見過皇上,見過大公主。”秦緒寧見到大公主也在,愈發覺得冥冥之中許是有天意在。
他行禮後,大公主也起身,客客氣氣的問好:“秦統領安好。”
“皇上,臣昨日休沐時上街,選了些禮物給公主。”秦緒寧遞上早就準備好的匣子,恭聲道:“都是些小玩意兒,恭祝公主的生辰。”
往常秦緒寧也常給安安買禮物,沈遠並沒覺得意外。
當張清江接過來打開後,沈遠和大公主都看向了匣子裡的東西。
“好可愛的小兔子呀,多謝秦統領!”大公主拿起一個兔子模樣的玩偶,愛不釋手的看著。
沈遠的目光落在那些竹編的玩具上,目光中透著一絲追憶之色。
“這些不是京中造的罷?”他隨口問道。
秦緒寧心中微凜,因早有應對之言,神色沉著的道:“是,這些是南邊時興的小玩意兒,最近京中也跟著流行起來。”
沈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大公主既是得了玩具,高高興興的由張清江陪著離開了,沈遠重新坐回到書案前。
看著書案上散亂的折子,秦緒寧猜到了沈遠是為了選秀的事煩心。
“你聽說了罷?”沈遠當著秦緒寧的麵,並沒有避諱,他冷笑道:“這次連蕭先生都逼朕選秀,朕沒有兒子,竟如此令他們不安麼——”
這既是天子家事,又是國事,饒是秦緒寧也不敢隨意開口。
眼看離明貴妃薨逝將滿三年,皇上像是仍沒走出來。
天子身邊近臣皆知,皇上不僅沒選秀,甚至連後宮都不去了——眼下宮中那幾位娘娘全都是擺設,連管理宮務的都是宮中女官,皇上酒後還曾說過,等大公主長大些,就交給公主管。
雖是醉後的話不足信,可皇上分明是要表明態度。
皇上可以不近女色,但宮中不能沒有皇子,這才是朝臣們給皇上施壓選秀的緣故。
“朕有件事要交代你辦。”沈遠並沒想讓秦緒寧回答,將一張紙遞給了他。“朕不耐煩在京中聽他們聒噪,準備帶安安出去轉轉。”
秦緒寧本以為是去行宮或是什麼地方,當他看清紙上寫的路線時,心中愕然,用儘全身力氣才控製住了表情。
“自朕登基後,還未出宮巡幸過。”沈遠淡淡的道:“此番去江南,一來體察民情,二來也可躲開這一陣煩心事。”
雖是沈遠不耐煩聽,可他總不能將所有朝臣都處置了,選擇了自己出去躲清靜。
“是,臣這就著手安排。”作為羽林衛統領,保護天子的安全是他的職責所在。
這可如何是好——
看著紙上寫著的幾處地名,秦緒寧盯著“揚州”二字,暗暗犯愁。
他正想告退離開時,隻聽見沈遠臉色微變,低低咳嗽了幾聲。
“皇上,您用些溫水。”秦緒寧遞上了茶盞,恭聲問道:“臣去傳太醫罷?”
沈遠擺了擺手,低聲道:“不過出宮時有些著涼,無妨。”
前些日子皇上照舊出宮去行宮小住了一日,趁著夜色他僅帶著三五羽林衛上了青雲峰。
在明瑤離開的這三年中,他懊惱的發現自己都夢不到明瑤。
他近乎卑微的祈求著,可明瑤就是不肯入他夢中。
隻有每次去青雲峰回來,他就會夢到那日明瑤的決絕離開的樣子——哪怕夢中的明瑤對他是厭惡的,是充滿恨意的,隻要能見到她,怎麼樣都好。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沈遠在心中反複琢磨這八個字,哪怕如被刀刺般鮮血淋漓,他也一次次回憶著兩人的過往。
他悔不當初,後悔當初在怎麼就舍得放瑤瑤一個人留在京中——
如果他帶走瑤瑤,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他們會兒女雙全,如今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阿寧,朕沒事了,你去忙罷。”沈遠想要獨處,他讓秦緒寧先回去。
等到殿中重新安靜下來後,沈遠拿出了一枚香囊。
香囊上繡著的花鳥看上去麵目模糊,因被人反複摩挲,已經磨出了毛邊,嘴巴和眼睛處也開了線。
沈遠托在手上,珍而重之的望了片刻。
這是那次出宮時,他為了掩蓋血腥味向明瑤要才買的香囊,明瑤錯給了她自己的出來。
“瑤瑤,朕想帶安安去你長大的地方看看。”他喃喃自語道:“安安說能夢到你,為何你就不肯來看看我?”
他所求,不過是在夢中聽她叫一聲“阿遠哥哥”。
這仿佛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沈遠苦笑一聲,頹然的攥緊了香囊。
***
蘇宅。
明瑤帶著思安在揚州城內的宅子安頓好,這是座三進的院子,母子二人住綽綽有餘。
這日哄睡了思安,明瑤想起陳老夫人再三的叮囑,讓自己去拜訪她的侄女,那位做絲綢生意的陳夫人。正好她也要去自己的鋪子轉轉,留下了素雲後,她帶著小丫鬟雙鯉、小廝青鬆一道出了門。
總不好空著手去,明瑤命人在一間有名的糕餅鋪子前麵停下。
她買完東西,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抱著一個約莫才滿周歲的小姑娘,正焦急的張望。
雖是帶著冪籬,明瑤也看到那個小姑娘燒得臉色通紅。
明瑤驀地想起了安安,到底還是沒忍住,上前詢問她的情況。
“這位姑娘,我們小主子突然發燒了,可我們的馬車偏偏壞了——”那女子焦急的道:“可否借用一下您的馬車——”
明瑤沒有猶豫,立刻吩咐人帶著她們往最近的一家醫館去了。
在路上,明瑤還拿出了乾淨的帕子,用涼水投了幫小姑娘降溫。
小姑娘生得十分可愛,見那年輕女子不太會抱孩子,明瑤還低聲指點她。
等到了醫館後,明瑤也沒急著離開,等到聽大夫說小姑娘已經脫離了危險,才鬆了口氣。
既是她無礙了,明瑤婉拒那年輕女子送上銀子便是謝意,帶著雙鯉和青鬆想要離開,恰好遇上一位氣度沉穩、高大俊朗的男子匆匆趕了過來。
年輕女子見他來,上前屈膝行禮稱呼“二爺”。
她指了指明瑤,說了些什麼,那男子大步流星的走向了明瑤。
“在下陳禹舒,多謝姑娘救了小女。”他拱手向明瑤致意,他感激的道:“姑娘的大恩,在下永銘於心。這些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姑娘收下。”
說著,他身邊的小廝已經奉上了一個打開的匣子,裡麵擺著兩排沉甸甸、金燦燦的元寶。
陳禹舒……這麼名字怎麼聽都有些耳熟。
明瑤驀地想起,這就是陳老夫人想給撮合給她的那個人!
“舉手之勞罷了,您不必客氣。”明瑤擺了擺手,仍是沒有收下。“令千金才脫離危險,您還是先去看看罷。”
說完,明瑤帶著人很快離開了醫館。
陳禹舒看著那道纖細窈窕的身影離開,心中惦記著孩子,隻得先將這件事擱下。
遇上今日的事,明瑤看天色有些暗了,便沒有再去陳府,直接讓青鬆趕馬車回家。
思安已經睡醒了,看到娘親不在,委屈的嘟囔了兩聲,也就自己乖乖的玩起了玩具。
聽到腳步聲,他連鞋子都沒穿,噠噠的跑了出去。
“娘親,我想您了!”
明瑤彎起唇角,將兒子抱了起來,刮了刮他的小鼻梁。“又不穿鞋子就跑出來。”
思安笑出兩個深深的梨渦,摟著明瑤的脖子撒嬌。
他粘人的性子倒是像極了安安……
“姐姐?”思安重複明瑤的話,歪著頭看她。
明瑤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說出了口。
在思安好奇的目光中,她微微頷首,柔聲道:“思安是有個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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