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姑娘,或許您不知道,我受過德安太子恩情,故此答應替皇上做三件事作為報答。”張宴沒急著提筆寫方子,反而對明瑤道:“眼下我已經替皇上辦完了第三件事。”
早就聽說張神醫脾氣古怪,縱然權貴也很難請到他,如今看來並非虛言。
明瑤一怔,這三件事中竟沒有一件是請張宴為他解毒。替安安治病是一件事,在這點上,他作為父親對安安的好,確實無可挑剔。
“所謂醫者仁心,若您能真的看著皇上毒發,隻怕我也請不到您。”明瑤沒有被他唬住,她定了定神,沉穩的道:“當然我並非要威脅或是逼迫您,我想跟您做交換。”
張宴好整以暇的看著明瑤,眼中起了一絲興味。
“當初您斷言我用了‘生香’,也並非誤診。”她落落大方的道:“這藥的秘方,就來自家母的師門。若您肯出手,定能得到滿意的回禮。”
沈遠沒有動江玄越,沒有動江家,明瑤決定為他求一次。
她話音才落,隻見張宴的神色微變。
“眼下我師兄正在趕來的路上,隻要張先生……”
這次明瑤的話沒說完,張宴打斷了她。“蘇姑娘的條件足夠優厚。我並非鐵石心腸,隻是皇上已中毒過久,這些年又作踐自己身體,並非一兩副藥能解決問題。這次又重傷,怕是過於霸道的藥性,皇上也禁不住。”
明瑤聽完,心愈發往下沉了沉。
隻是不等她再開口,聽到裡麵傳來張清江又驚又喜的聲音:“皇上,您醒了!”
兩人聞言,忙走了過去。
“瑤瑤,你沒走?”沈遠才從明瑤決絕離開的夢中醒來,睜眼竟看到她,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他分不清何為現實何為夢境。
見沈遠掙紮著要起身,明瑤隻得上前扶住了他,輕聲道:“皇上,請您好生修養。”
沈遠攥住了她的手,是柔軟而溫熱的。
“瑤瑤,你還在。”此刻他臉上早就沒了平日裡的強勢和威嚴,喃喃道:“幸好,幸好……”
幸好那隻是個噩夢。
明瑤有些不解,顧及沈遠的身體,並沒有掙脫開。
不過沈遠並沒有恍惚太久,他很快回過神來,鬆開了明瑤手。見張宴等人在一旁,他客客氣氣的道:“瑤瑤不知道內情,倒勞煩張先生走這一趟。”
聽他的話,倒像是放棄了一般。
明瑤微微蹙起了眉,隻聽張宴道:“草民已同蘇姑娘做了交易,此番是為了蘇姑娘而來。”
這下驚訝的人輪到了沈遠。
張宴的話音才落,明瑤倒是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知道沈遠喜歡自己,故意含糊的解釋,好讓沈遠心中有些希冀。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張宴為了報答德安太子的恩情,對他唯一的血脈可謂是儘心儘力。
對上沈遠又驚又喜的目光,明瑤選擇了沉默。
此時她的沉默,在沈遠心中等於默認。
正當沈遠心潮澎湃的想說些什麼,明瑤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退,請張宴替沈遠診脈。
見沈遠一時沒工夫關注自己,她這才走了出去。
“蘇姑娘,有位江姓公子來找您。”魏潛已經等在外麵,見明瑤來忙告知了她。
明瑤頷首,往裡麵看了一眼,見沈遠正跟張宴說著什麼,立刻隨魏潛走了出去。
她沒看到,沈遠的目光始終都追隨著她。
想到明瑤為了請動自己提出的條件,張宴在心中歎了口氣。
皇上比他親娘李氏幸運了太多。
***
“師兄,這應該就是你要找的秘籍罷。”明瑤將秘籍交到了江玄越手中,輕聲道:“當年我娘是為了給我爹治病才將它帶了出來,後來娘病重,又找不到師門,隻能先藏了起來。”
在回來的路上,明瑤讀了娘親留給她的信。
信中娘親說明了這本秘籍的緣由,並且告知了她和爹爹是如何成為一對怨偶的。
其中有誤會,有少年人的意氣用事,錯過了一生。
娘親說不後悔生下她,隻希望她遵從自己的心意,不要留下遺憾。
從接到青鬆消息的那一刻起,江玄越就知道明瑤還是心軟了。她當時托自己看那粒藥的用途,想來就是為了沈遠。
可他沒料到,明瑤竟是替自己去找秘籍。
“瑤瑤,我聽青鬆說你們出事了——”他顧不得去看秘籍,先上下打量明瑤。“你怎麼樣,有沒有哪裡受傷?”
明瑤心中微暖,回道:“師兄,我沒事。有地動發生,皇上為了救我受了傷。”
江玄越一直提著的心這才稍稍放下。
“師兄,我求了張宴張神醫替皇上治病,隻是在提出交換條件時,我暴露了師門。”明瑤有些歉然的道:“在取回這本秘籍時,皇上也是出了力的,我才擅自做主……”
江玄越擺了擺手,溫聲道:“瑤瑤,沒關係,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
“師兄,又勞煩你了。”明瑤目露感激之色。
江玄越笑笑,心中卻有些酸澀。曾經他窮儘十數年都未找到的秘籍就在眼前,他卻沒急著看。
自從明瑤知道他接近的目的是為了秘籍後,對他反而放鬆了戒備。雖是他沒能成功帶出大公主,明瑤也坦然接受,仍當做兄長敬重。
隻是他知道,自己再無機會得到明瑤。
“我會去找張先生去商量皇上的方子,你放心。”江玄越拿起秘籍在明瑤眼前晃了晃,柔聲道:“這裡麵能找到法子,他的毒也一定能解。”
他篤定的語氣安撫了明瑤,明瑤這才鬆了口氣。
在精神鬆懈之後,她才感覺疲憊襲來,不由抬手揉了揉額角。
“瑤瑤,你哪裡不舒服?”江玄越急切的問道。
明瑤笑了笑,道:“隻是有些累,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江玄越點點頭,沒有再勸她什麼。
他知道,以明瑤的善良,必要等沈遠平安無事她才能安心。
“走罷,你帶我去見皇上和張先生。”江玄越主動提了出來,見明瑤麵上閃過一抹猶豫,他又道:“想來皇上早就查到了我,也不怕暴露了。”
明瑤這才應下。
當兩人回去時,沈遠的精神已經好了許多。
聽到房門外的腳步聲,他立刻抬起頭。
一個是明瑤,另一個大概是江玄越。
“皇上、張先生,這位是我師兄江玄越。”明瑤大大方方的向兩人介紹。“師兄於醫理上有過鑽研,是我請來幫忙的。”
江玄越向兩人見禮。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隱瞞什麼,不如說出來,也好打消沈遠對師兄的顧慮。
沈遠眸色微變。
兩人並肩走進來時,男子芝蘭玉樹、女子貌美動人,好一對璧人。
一個陳禹舒,一個江玄越,明瑤看人的眼光倒不錯。
沈遠酸溜溜的想著,麵上卻鎮定自若的道:“江公子既是瑤瑤師兄,自是值得信任的,如此便勞煩江公子了。”
江玄越豈會聽不出他語氣中的占有欲,在心中笑了笑,淡然道:“草民自當竭儘全力,不辜負您的信任。”
房中的氣氛頓時有些微妙,張宴見狀叫江玄越一起研究脈案,江玄越識趣的跟他一起離開。
“瑤瑤,回去休息罷。”正當明瑤以為沈遠要說些什麼時,他卻催促著明瑤離開。“我這兒一時半刻無事,你若累倒了,孩子們誰來照顧?”
想到還在陳府的安安和思安,明瑤有了些動搖。
“我先給秦統領寫封信。”她輕聲道:“等這裡的事情結束了,我再回去。”
沈遠微笑著點頭,讓張清江準備紙筆。
他很高興,明瑤先想到的是問秦緒寧,而不是陳禹舒。看來兩人的緣分太淺,注定是走不到一起的。
瑤瑤,我曾說了要放手。
如今我心裡有了一絲期待,若有一日你願意回頭,我會毫不猶豫的爭取。
在與明瑤分開的三年中,雖是有安安在,可他並不恐懼死亡,隻有閉上眼的那一刻才能解脫。
身上的病痛他也不在乎,隻當做應得的懲罰。
可現在他不想死了,他想活著。
看著埋頭寫信的明瑤,沈遠身上沒有一處不疼,心裡是高興的。
無論多久,他都願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