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鬼幸村精市並不知道自己又被桃見彌彌記在了日記裡,還寫了整整一頁的壞話。
他隻是覺得有趣。
和桃見彌彌的幼稚拉鋸戰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了。
對小小年紀,心智就遠超同齡人的幸村精市來說,這是相當幼稚的行為,他三歲的時候都不會這麼乾。
但就是莫名其妙,他任由它繼續了下去。
明明一開始並沒有放在心上。
小女孩的危機感吧,幸村精市淡淡地想。
外貌和能力都是同齡人的天花板,長輩欣賞讚歎,同學們迷戀擁戴,連前輩都對他心服口服,他做什麼都能輕輕鬆鬆超出滿分。
這種備受稱讚與豔羨、完美到沒有一絲縫隙瓶頸的人生、這般天之驕子的幸村君,在大部分時候都不是一個喜歡為難彆人的人。
所以,麵對好友青梅莫名其妙的敵意,他一開始確實沒怎麼在意。
儘管他看起來溫和,但其實是一個相當有社交距離的人,從小到大仰慕他的家夥再多,都沒有幾個敢真的跑來他麵前告白的。
但隨著他和真田交往愈深,桃見彌彌的形象在腦海裡也逐漸變得明晰。
冷靜旁觀的幸村饒有興味地發現,她好像越來越緊張,越來越生氣了。
具體表現為動不動就乾擾他和真田的通話、任性地更改真田弦一郎的日程、隻要一聽見幸村精市的名字就會對真田鬨彆扭...
可他好像還沒有做什麼吧?
於是嘗試著第一次侵/入。
那天,真田弦一郎在他有意無意的乾涉下,果然不小心鴿了和桃見彌彌的晚教課。
隨後,幸村精市就迎來了他人生中最難以忘懷的稱號。
——討厭鬼幸村。
稀奇,真稀奇。
簡直是年度笑話了,至少聽見這個稱號的真田弦一郎,表情就相當微妙。
「那個幸村精市居然被人喊了討厭鬼誒,居然!」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大概他們都會這樣想吧。
他笑了半天。
......啊,所以可以確定了,有點像祖母養的那隻昂貴的白毛長貓。
戴著漂亮的蝴蝶結,看起來高傲又懶洋洋,讓人忍不住想去親近。
可占有欲和領地意識相當的強,隻會黏自己喜歡的人,對陌生的、企圖搶走它所有物的家夥都抱有相當委屈的敵意,隻要陌生的幸村精市一靠近,它就躲了起來,不願意親近他,嚴重的時候還會給他一爪子。
這麼一說是不是覺得可愛多了?
...貓塑大法果然妙。
而真田弦一郎麵無表情但無奈解釋的樣子也實在是太少見了。
“...她隻是有些小任性而已。”
真有趣,能讓那個嚴苛又刻苦的真田弦一郎露出這種表情和語氣,說出“隻是有些小任性而已”這種話。
要知道,他這個朋友的人生字典裡,不存在任性這個詞。
幸村嘴上哦哦敷衍,實則內心好笑。
那可不僅僅隻是有些小任性吧?你就寵她吧。
真田弦一郎的和顏悅色可是都給了那個家夥。
有好幾次,隔著電話,幸村精市都能聽見她氣鼓鼓又委屈的聲音。
“...討厭鬼幸村...討厭討厭討厭...”
...她不會以為自己說的很小聲吧?
好像也不太聰明的樣子。
雖然還沒見過對方,但莫名就能想象得到桃見彌彌的表情。
一定是氣呼呼地鼓著臉,又彆扭地踮著腳偷聽。
幸村精市不知道為什麼又有點想笑,他也確實笑出來了。
真田弦一郎在對麵疑惑,“幸村,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
和他想象的大差不離,是個嬌氣麻煩的家夥。
還是第一次被女孩子這麼討厭,人見人愛、極為受歡迎的幸村君不僅不困擾,反而覺得十分新奇有趣。
這種感覺在一天一天蔓延。
偶爾隔著電話和其他方式逗弄一下桃見彌彌,漸漸變成幸村精市閒暇時的最大樂趣。
青梅竹馬是怎樣的關係?幸村精市從前不了解,現在想要開始去了解。
寡言冷淡的真田弦一郎在打完網球以後,竟然也會去精品店給青梅買發卡。
還會尋求幸村精市的建議。
幸村漫不經心地掃過飾品。
第一眼看到的是草莓發卡,他移開眼睛,不遠處那枚圓滾滾的粉色小蘋果一下子就吸引了幸村的注意力。
.....簡直完美貼合想象中桃見彌彌那張氣鼓鼓的臉。
保留了自己的私心,用後半句話欲蓋彌彰。“這個吧。不是說她喜歡粉色嗎?”
不同於許多男生的直男審美,幸村精市在這方麵的眼光讓好友真田弦一郎深信不疑。
於是買下了。
她終於也要戴上討厭鬼幸村選的發卡咯。
知道以後大概會氣的把頭埋進被子裡哭吧。
一想到這個就又想笑了。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多少都有點惡劣,幸村精市又好到哪裡去呢?
他和其他惡劣男孩的區彆,大概就是會一臉溫柔又不動聲色的地去惡作劇吧。
隔天,在真田弦一郎的手機裡,幸村精市果然看見了桃見彌彌戴著它的臭美自拍。
和想象中大差不離的、像一棵漂亮輕盈的聖誕樹、渾身流光溢彩,閃閃發光。
那個發卡被她好好戴著,看得出來她非常愛惜。
看著看著,他本來是很想笑的,但莫名其妙又不想了。
在好友合上手機蓋前,幸村精市率先移開了目光。
四月的天氣還沒有那麼熱,他卻有些奇怪地站起身,耳朵好像被曬的有點燙。
他解開襯衫的兩粒扣子,對著真田弦一郎隨意揮了揮手。
“來陪我打會。”
可明明是他提出的對練,揮球的時候卻有點心不在焉。
有點不妙,就是說。
他那天好像一直在想,其實一開始那個草莓發卡也很適合她。
那天和真田弦一郎一直在俱樂部打球打到八點,兩個人走出場館,好友手機簡訊的聲音一直響個不停。
不用想,是桃見彌彌。
也果然又說了“討厭鬼幸村還在你身邊嗎”這樣的話。
女孩的聲音柔軟又脆生生的。
夜風吹拂,明明是異常舒適的天氣,可莫名其妙的,幽微古怪的不甘和心癢在慢慢滋生。
發散。凝實。
他原本在期待著什麼呢?
因為桃見彌彌沒有給予他所期待的,他好像有點不高興。
這種怪異,對於敏銳的不能再敏銳的幸村精市來說,是那麼容易捕捉。
對桃見彌彌來說,那個發卡是真田弦一郎選的。
所以她才那麼喜歡。
這種感覺奇異的有些無所適從。
因為遲遲找不到落腳點,它變成了另一種幽微的羞惱怒意。
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討厭,被忽略的徹底。
從小到大幾乎都是順風順水、自傲自矜的人生,他想要的都可以得到,想做的事,隻需要付出一定程度的努力就能輕輕鬆鬆地做到最好,“你真的太完美了”這句話,幸村精市已經聽到耳朵起繭了。
可桃見彌彌不喜歡他。
因為永遠沒辦法超過他所以不喜歡他的人也多了去了,有什麼好在意的。
冷淡地撫平心口的漣漪與情緒,幸村精市漫不經心地想,
既然這樣,他也要試著去討厭她。
沒道理隻有他一個人這樣。
是呢,事到如今,他居然還沒討厭她。
對方朝他豎起防禦,如臨大敵的樣子,讓幸村精市漸漸浮起幽微奇異的譏誚。
都被那樣罵討厭鬼了誒,人生第一次呢,有點傷心啊,多少也該給她點反擊吧。
於是,接下來的那段日子,他確實故意霸占了不少真田弦一郎的課後自由時間。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過分。
這份傲慢又不客氣的回禮,讓桃見彌彌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他足足等了半個月。
...唉是笨蛋呐是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