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白秋來到這個包廂後,在他吃午餐之前,還有醫生來過。
檢查了一下少年的狀況。
事實上不僅是在包廂中,而是在這婚禮的整個過程裡,舒白秋都察覺到,一直有醫生在關注著自己。
好像生怕他出現什麼狀況。
這是因為自己昨天剛剛發燒過嗎?舒白秋不清楚。
還是說,先生擔心自己碰到翡石後會有什麼不適?
可是既然擔心——為什麼今天還偏要增加了這麼幾處顯眼的翡石元素呢?
“先生。”
舒白秋看向傅斯岸,輕聲開口。
“今天是有什麼事,需要給彆人看嗎?”
傅斯岸不由默然。
舒白秋明顯已經察覺了端倪。
這麼多年,為了活著。舒白秋一直是逆來順受的性格。
他習慣了不會多說什麼。
但這並不代表他看不出問題。
今天的臨時變動的確很多,即使翡石飾品的展示,可以用拓展生意的理由解釋。
但又為什麼要舒白秋親手去碰翡石毛料呢?
從今天的那幾件飾品,舒白秋就看得出,先生對翡石的了解的確不多。
傅斯岸並沒有對舒白秋撒過謊。
之前為了不給舒白秋壓力,連月榕莊中的翡石雕像都要求拿走了。上次去彩石軒,傅斯岸對那些南紅原石也是隨手放到了一邊。
可是這次,婚宴上卻是臨時增加了毛料抽獎的活動。
而且還是即使要醫生暗中看護著。
也要讓舒白秋展示翡石。
“
我不是想問事情的具體有什麼,”舒白秋輕聲道,“這些隻要先生安排就好。”
“我隻是想知道,有沒有什麼禁忌,和不能犯的錯誤。”
少年嗓音清冽,說得誠懇。
“要是方便預先告知我,也能讓我避開過錯,免得耽擱先生的進展。”
傅斯岸卻聽得愈加沉默。
他一直知道小孩聰明,今天的事大概率瞞不過。
但等到舒白秋開口問起,情況卻還是令人詫異。
詫異少年如此體貼好意。
即使這時,滿心仍是在為他人考慮。
室內沉寂了下來,包廂內除了相對而坐的兩人,並沒有其他人在。
就在舒白秋考慮自己是不是不該問起的時候,他忽然聽見傅斯岸開了口。
“之前你在醫院體檢時,曾經詳細查明了過敏源。”
男人深深看著他,道。
“你對鈉鉻輝石沒有過敏反應。”
這些話其實有些突然,聽起來和之前的問題無關。
但舒白秋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沒再需要多一個字,少年的臉色倏然變白。
連他之前被吻出隱隱紅痕的唇,都仿若一秒失卻了血色。
鈉鉻輝石。
翡石的最主要組成物質。
“……”
舒白秋的唇動了動,麵色蒼白如冬日的薄雪。
他低聲問。
“是有靠過敏賭石的消息傳出去了……是嗎?”
這兩天,舒白秋除了在醫院,就是在月榕莊的臥室休養。他沒有接觸到任何一點外界的新聞信息。
但他還是瞬間就猜到了。
為什麼從昨天開始,安保會突然加強。
為什麼抵達婚宴之後,會有那麼多**而來的目光。
一切都得到了解釋。
隻因為舒白秋可能會擁有的、那種獲利高昂的殊異能力。
傅斯岸在此時開口。
“隻是訛傳的謠言。”
他道:“今天已經澄清過了。”
舒白秋看著男人開合的唇,麵色中卻露出了一點迷惘。
少年喃喃道。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舒家人靠過敏輕重來分辨玉料品質的傳聞,之前就曾經流出過。
最早的時間,甚至遠在舒白秋出生之前。
因為舒雨巷傳承數代百年,當真拿出過不少傳世的珍品與上好的玉料。
而玉石雕刻本身就需要大量的原料來滿足練習。再精細的仿製材料,都無法模擬出高貨玉石的真正紋理。
哪怕是不同純度的翡石,其硬度、手感、雕刻所需要的手法,也會有明顯差異。
沒有財力可揮霍的普通玉雕師隻能用便宜的材料練習,也就沒有機會去察覺感知不同等級的翡石間的微妙差異。
因此,他們便很難練出雕刻高貨的技藝,更難擁有穩練的心態,敢於對高價的玉料動筆。
即使難得撞大運地碰上好貨,也隻怕自己會犯錯,毀了玉料。
但舒雨巷的代代傳人,卻從沒有這種膽怯。
而且舒家最特殊的一點在於。
他們善做大件雕刻。
大體積的整塊翡石原料更為稀少,許多人根本接觸不到這種原料,就不可能培養出這種整體雕琢的能力。
再加上舒家明明是玉雕世家,卻幾乎每一代,都會有完全不接觸玉石的人選。
相關的流言,早已隱隱傳開。
儘管舒雨巷已經儘力低調,卻還是難躲過猜疑。
雖然因為舒雨巷沒落,舒老爺子和親弟弟相繼去世,從前種種有關過敏賭石的傳言已經消寂。
但舒雨巷的過去,依然讓許多人覺得,舒家肯定有遺產尚存。
所以才有一波又一波的人深信,收養舒白秋,必定能大有收獲。
又有一波又一波的人,將舒白秋強行攫去,又將他棄之如敝。
過往三年的徹骨噩夢,那些好不容易稍稍遠離的絕境。
隨著這個消息被重提,似乎又如凜厲的風刀霜劍,一瞬壓到了舒白秋的麵前。
這一次又要多久……才能讓他被所有人忘記?
長久的心願似已破碎,少年的情緒渾渾噩噩。
又或者。
這次的流言傳開。
他已經根本沒有了被忘記被丟開的機會。
“舒白秋……”
遙遙的聲音自麵前傳來。低沉的嗓音如一把冷刃,劈開狂驟的風雨。
“舒白秋。”
麵前的男人在叫他。
“你的體檢已經確認過。”
對著舒白秋,傅斯岸以醫生的沉靜口吻,再清晰不過地告訴他——
“你沒有這種能力。”
昨天在傅斯岸處理那些消息時,也曾有屬下試探著詢問bo
ss。
“需要給小舒先生安排一下更細致的相關檢查嗎?”
“不。”
沒有一秒耽擱,這提議直接被傅斯岸拒絕了。
男人斬釘截鐵。
“他不需要,也不會有這種能力。”
傅斯岸已經確認過,舒白秋對翡石並不過敏。他的手不敢碰東西,也隻是心因性排斥,是過往遭遇留下的陰影。
這就足夠了。
現在對著舒白秋,傅斯岸同樣說得直白明確。
“你沒有這種能力,也不需要去賭石。”
少年的眸光動了動,似乎聽進去了這些聲音。
但舒白秋的麵色已經沒有恢複緩和,他的唇也顯得乾得有些厲害,看起來很需要被潤澤。
沉默了片刻,少年終於啟唇。
“先生既然買了翡石,應該知道它們的昂貴。”
舒白秋麵露惝恍,聲音都輕得宛若霏煙。
好似隨風而散。
“為什麼……還要這樣維護我呢?”
即使早清楚這件事瞞不過舒白秋,但少年的反應,依然出乎了旁人預料。
舒白秋沒有劫後餘生的驚喜、後怕、起伏波瀾。
他的嗓音反而很低平。
隻有語氣中隱隱透出的淡淡疲憊,聽得令人心驚。
舒白秋說:“您沒有理由,做這樣賠本的買賣。”
他甚至不懂。
自己為什麼沒有被利用。
傅斯岸也清楚。
自己需要給出解釋。
不管是拒絕相信傳聞,還是今天的公開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