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013(2 / 2)

從到了彩石軒,舒白秋就一直很安靜,沒發出過一點聲音。

今天起了風,他穿著一件雪色的披肩鬥篷,兜帽上還綴著蓬鬆的絨邊,襯著少年同樣雪白的臉。

好像他是一簇安靜纖巧的漂亮雪人。

一隻手伸過來,略略壓下了少年頰側的柔軟長絨。

舒白秋這時才抬起眼簾,長睫輕動了動。

“熱嗎?”

伸手過來的傅斯岸低聲問他。

舒白秋小幅度搖搖頭,溫暖的外套被帶出柔軟的碎響。

頸邊的兜帽又被輕輕調整了一下,男人這時才收回手。

他聲音依舊低沉,電梯裡也沒有觀眾,這話隻說給一個人聽。

“不舒服告訴我。”

舒白秋淺淺應聲,終於說出了來這兒之後的第一個字。

“嗯。”

對舒白秋來說,外出並不輕鬆。尤其是與翡石相關的場所,他經曆過太多次的糟糕頂透。

但傅先生對他的態度,外出後和在住處時,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二層的展廳比一樓更為豪華大氣,對比樓下幾千到幾十萬的琳琅貨品,二樓的藏品低價就已經在六位數以上。

看得出,彩石軒為布置這次展覽,的確花了不少本錢。

帶他們參觀的時候,潘連也比在一樓時更為熱情,遇到幾件收藏級彆的翡石尖貨,一時興起,潘連還會親自介紹。

傅斯岸站在前麵,與人應承。坐在輪椅上的舒白秋則落後半步,被羅絨推著。

本來舒白秋早可以自己操縱電動輪椅,但來了這之後,他沒出聲也沒動作。

沉默到更容易被忽略。

介紹到一套千萬級彆的帝王綠珠串時,潘連的嗓門已經明顯揚高,周圍隨行者的臉上也露出驚歎或慕羨。

舒白秋的視線很輕地挪了挪,沒去看翡石,反而望了一眼傅斯岸。

他坐著,從下自上地看過去,男人側臉廓線優越,有著很容易被藝術審視捕捉到的美感。

但更重點的。

傅斯岸的臉上並沒有舒白秋見慣了的那種覬覦與貪婪。

男人唇邊帶著一點低淺的笑,但隻是出於禮貌。

他仍是平日的斯文淡漠,臉上的神情好像還沒有今天剛換的鉑金鏡框更有溫度。

看起來,這滿屋的奢貴珍藏,似乎都沒有真正勾誘起傅斯岸的興趣。

前方的潘連又在介紹另一件翡石展品。

“看這件,這是整個展廳裡,我最喜歡的藏品,沒有之一!”

舒白秋原本沒打算抬眸,但餘光瞥見展品的造型,他的視線頓了頓,很輕地掃過了一眼。

那是一尊足有半人高的大件雕刻。

一座由整塊翡石刻塑而成的提梁花籃。

“這是已故名家的大作,不說這麼大的翡石玉料有多值錢,光看這造型,就是絕對的藝術品。”

潘連一一介紹了花籃中栩栩如生的各類花束,又指向了上方連接提梁的石鏈。

“特彆是這鏈條,你看,多精巧。”

經理也適時補充道:“鏈條是翡石雕刻中最難的一種了,是要整條雕出來的,用鏤空雕法,既不能斷,又要是能動的活環。”

一旁的傅斯岸“嗯”了聲,應了句:“漂亮。”

潘連又道:“翡石雕刻就這樣,小件容易,大件難,這個花籃是二十多個玉雕師一起合作完成的,但真要說起來,它隻能算王老的作品。因為王老才是定調的人。”

“像這樣有大件設計和統籌能力的玉雕師,才是真正的名家和天才。”

潘連似乎的確很喜歡這件作品,說得滔滔不絕。

提到“大件設計”的時候,有意無意地,他還看了舒白秋一眼。

不過輪椅上的少年完全沒反應,沒聽到似的,又好像完全聽不懂。

就連那惹人驚歎的翡石花籃,少年也隻看了看,就寡淡地挪開了視線。

二層的展品比一樓少得多,不過參觀時間甚至比一層更久。

等到觀覽完,潘連還吩咐經理拿來了一個小禮物——那尊提梁花籃的縮小版複製品,送給了傅斯岸。

隨後,潘連便親自去取要送的結婚賀禮,客人們則被請到了會客室小作休息。

經理送完茶,就先退了出去。

室內隻剩傅斯岸一行人。

傅斯岸看了眼羅絨,羅絨會意,用腕表在室內仔細掃過一圈走回來,俯身向老板低聲彙報。

沒發現攝像頭和監聽器。

傅斯岸嗯了一聲,餘光瞥見了一旁的舒白秋。

舒白秋還坐著輪椅,麵前的桌上就擺放著彩石軒剛剛送的提梁花籃。

那件複製品隻有巴掌大小,做得卻很精巧,細節都一一還原。

舒白秋看了它一會兒,終是忍不住,悄悄地伸出了手。

少年今天穿了披肩鬥篷,鬥篷下還戴了一雙同樣溫暖的淺色係袖套。

軟糯的針織袖套在纖瘦的小臂上堆疊出柔暖的軟褶,偏長的袖套一直蓋過了指節大半,把皙白的雙手護得很好。

這些天來,舒白秋一直戴著手套。今天由於要來彩石軒,在室內不想額外引人注意,傅斯岸才讓他摘了手套,額外為他準備了袖套。

袖套長而寬鬆。

同樣可以妥帖地將手掌藏護起來。

隔著袖套,舒白秋敢用手碰東西,他很輕地,悄悄在麵前的複製品上撥弄了一下。

舒白秋的動作幅度其實很小,碰完也很快收回了手。

但傅斯岸的視線無意間掃過,卻察覺了不同。

那兩根連接花籃與提梁的鏈條,和原本的擺放方式不一樣了。

之前聽彩石軒把那翡石鏈條吹得天花亂墜,傅斯岸瞥見,應了聲漂亮,心下卻隻覺得累贅。

雖然傅斯岸對藝術領域沒什麼涉足,但那個提籃中原本就有錦簇花朵,再被長鏈一鎖,本就不算特彆剔透的大塊石料更顯得繁複悶滯,缺乏空隙。

而在舒白秋伸手調整後,兩側鏈條精巧地繞上了提梁,宛若攀繞而上的修長藤蔓,再沒了鎖鏈的死板。

反而透出一種彆致的生機盎然。

明明這隻是個複製品,也比原作小得多,卻讓外行都一眼覺出了靈動好看。

而且傅斯岸掃過一眼就發現,那提梁上本就有預留的空隙和細小彎扣。隻是因為提籃鏤空雕刻,細節頗多,之前並不顯眼。

顯然,這才是翡石鏈條真正該放的位置。

彩石軒一直收藏著原作,老板還將其視為最心愛的珍寶,結果卻根本弄錯了擺置的方式。

而舒白秋——

他隻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少年剛才在原作麵前並沒有任何異樣,直到現下對著眼前的複刻品,他似乎實在看不下去,才忍不住伸手調整了一下。

傅斯岸長指抬了下眼鏡,略有玩味。

他又掃過一眼,就見舒白秋輕悄伸手,已經把鏈條撥弄了回去。

複製品再度變回原貌,全無不同。

少年的麵上也毫無異狀。

彩石軒的會客廳內同樣有不少玉石元素,現下舒白秋坐的地方,他身側的玻璃櫃中就放著一些精致的翡石擺件。

兔子、小蛇、角龍……都是些圓頭圓腦的動物小件。

傅斯岸朝舒白秋看過去的時候,少年乖乖坐著,一動未動,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他的側臉漂亮剔透,整個人看起來也像是一顆翡石小擺件。

一隻圓眼睛的玉雕小白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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