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臘月沒有年三十,農曆二十九就是春節,一大早起來,謝虎山就感覺一夜之間,中坪生產大隊的空氣就被獨特的年味兒填滿。
燉肉或者熬魚在鐵鍋內咕嘟咕嘟的動靜和發出的美食香味,鞭炮被點燃炸出的動靜和火藥味,以及孩子幫父親打來的散白酒,酒在桶內晃蕩發出的動靜和揮發的酒香。
還有女人們串門送菜的笑聲與閒聊聲,男人們抽煙打牌的吆五喝六聲,孩子們在街上瘋跑玩耍的笑聲……或者哭聲。
大秀倒沒哭,反而此時正站在韓紅兵家門口,幸災樂禍的發出杠鈴般的笑聲。
哭的是韓老三,哪怕是春節,他媽也沒能忍住怒火,選擇在最不願意打孩子的這一天,把兒子胖揍一頓。
“我讓你放!都給我泡水裡!”韓大媽繃著臉,對淚流滿麵的韓老三發號施令。
韓老三顫抖著雙手,從自己新衣服口袋裡摳摳索索摸出幾個拆散的小鞭炮,可怎麼也舍不得把它們按照母親的要求,丟進壓水井的水池裡,隻能哭著開口求饒:
“媽,我錯了……”
謝虎山來韓紅兵家裡時,剛好看到這一幕。
“虎三兒來了?”聽到腳步聲,韓大媽回頭朝謝虎山露出個笑臉打招呼,隨後又扭頭變臉看向兒子:
“扔進去!快點!要不一會兒還打你!小王八蛋!過個年就不是你了?”
“大媽,大過年的,這是怎麼了,消消氣,挺喜慶的日子,跟孩子生什麼氣?”謝虎山手裡拿著一小盆豆芽遞給韓大媽:
“我奶讓我給你送點兒豆芽來,她前兩天特意發的,讓你今天當個菜。”
大媽上前接過豆芽,朝堂屋裡走:“行,你奶不讓你送,我也準備過去拿,我先去給你把盆騰出來,還消消氣,伱自己問問老三這個崽子乾啥了!”
“你乾啥了?”謝虎山看向趁他媽進屋,馬上從各個口袋裡掏出一大堆拆好的零散鞭炮,招手示意大秀趕緊過來江湖救急,轉移作案工具的韓老三,嘴裡笑著問道。
韓老三專心掏鞭炮不說話,大秀一邊把鞭炮轉移進自己口袋,一邊給哥哥解釋戰況:
“韓大爺剛才下地窖翻找白菜,韓老三不知道,朝地窖丟鞭炮。”
“那也不至於這麼大罪過,這鞭炮也沒啥勁兒啊,他爸還能怕這種小鞭炮?”看鞭炮的大小,謝虎山覺得彆說扔地窖裡,扔腳底下可能都不至於讓人嚇一跳,最多比屁聲大點有限,就是哄小孩玩聽個響兒的。
“有一個整好落他爸腦袋上了,還是臭子兒,呲花,他爸前天剛剃的頭,就讓臭子把頭發又給呲了個長條的坑兒,一股燎豬毛的味兒。”大秀把鞭炮都塞進自己口袋裡,對謝虎山說道:
“大爺又去排隊剃頭了,估計這回得替光頭,邊走邊罵自己,說自作自受,那倆錢給自己買酒喝不好嗎,給這個崽子買掛鞭炮乾啥!”
“你千萬把鞭炮給我保管好。”韓老三隻對自己的鞭炮上心,語氣殷切叮囑著大秀。
大秀很講義氣的拍拍口袋:
“放心,等挨完打找我去拿,除了你我誰也不給,不過可得說好了,我替你保管,十個你分我四個。”
“啥!不是說好了十個分你兩個嗎?你咋不劫道去呢!”韓老三不滿的對大秀說道。
大秀看向隨時都要從堂屋走出來的韓大媽:
“那我把這些鞭炮給你媽了啊,你媽要是都丟水裡你就一個都……”
“四個成交!”韓老三一閉眼,答應了大秀高昂的保管費。
大秀聽到韓老三答應之後,口袋裡裝著鞭炮,蹬蹬蹬跑了出去。
此時韓大媽已經把盆裡的豆芽都取走,但還給謝虎山的卻不是空盆,而是一把地窖保存下來的香菜和大蔥:
“給你奶捎過去,地窖裡存的,吃不完。”
“知道了,謝謝大媽。”謝虎山對這種情況已經麻木,端著菜盆朝門外走,還不忘對韓老三笑笑:
“老三呐,是啥讓你產生了大秀比你媽還值得你信任的錯覺?”
不過他聽不到韓老三的回答了,因為在他身後,很快就傳來韓大媽抄起掃帚疙瘩給兒子過年的劈啪聲。
春節的上午,謝虎山生活很充實,上午貼福字,貼春聯,還有就是拿著各家的菜給各家送。
最終結果就是基本上三隊每家的菜色都差不多。
就光是韓紅兵他們家,謝虎山一上午送菜就送了三次,又幫韓大媽給彆人家送菜三次,當然,也順便看韓老三挨打看了三次。
第一次是他媽打韓老三。第二次是他爸剃完光頭回來又打一次。
第三次是韓老三試圖找大秀拿回鞭炮,覺得數量不對,質疑大秀多收了保管費,被惱羞成怒的大秀又揍一頓。
韓老三屬實是過了一個難忘的春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