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此時也已經走過來,把籃子裡的午飯一樣一樣取出來放在桌子上,嘴裡對謝虎山說道:
“今天攤上活計多,沒來得及給你做,湊合吃吧,明天給你單獨做。”
說話間,她從籃子裡取出一個扣著酒盅的三兩裝白瓷酒溫子,滿滿一鋁製飯盒的鹵煮火燒以及兩個雜合麵窩頭。
桃子幫崖口生產二隊開了個鹵煮兼洗衣裁縫攤,謝虎山本來想讓桃子負責裁縫攤,韓紅貞負責鹵煮攤,但韓紅貞自從來了之後就被謝虎山拎去管理工人,還得兼職給十一個民兵做飯,畢竟讓民兵一天三頓都吃鹵煮太奢侈,還是用中坪三隊送來的糧食給他們這些飯桶做飯吃更省成本。
韓紅貞實在沒時間和桃子一起擺攤,所以乾脆就歸桃子一個人把兩個攤的活兒都負責了起來。
桃子之前本來就在隊裡幫西山砸石頭的那些人縫縫補補掙些錢,鹵煮這活也沒什麼技術含量,再加上還有二桃兒和金老三幫她,倒也不算太辛苦。
隻是鹵煮生意沒有想象中那麼好,消費主力主要是謝虎山還有來磚場買磚拉磚的外村人和車把式,崖口本地人消費不起。
之前馬老五念在謝虎山為隊裡在崖口吃苦掙錢,特批他這個副業組組長每天五毛錢吃飯補貼,謝虎山則把這錢當飯費和房費補貼給桃子。
“晚上回家想吃啥?”桃子坐在小板凳上,把筷子擦乾淨遞給謝虎山,又幫謝虎山倒了一盅酒,遞到他麵前,笑盈盈的問道。
謝虎山這段時間沒有和其他人一起睡窩棚,準時下班去金滿倉家裡蹭炕睡覺。
他自己獨自霸占一屋,桃子,韓紅貞,二桃和彪子與李巧枝擠另一間屋,戶主老金和三胖兒隻能去鄰居老薑家裡借住。
對此老薑完全沒有任何不滿,在他看來,老金來自己家借住,比謝虎山那個活爹來自己家借住安全得多。
“我想……”謝虎山剛擺著大老爺的譜,端起酒盅準備說話,前兩天請假回中坪的韓紅兵已經風塵仆仆趕了過來,看樣子是騎著趙會計的自行車從早上一路蹬過來的,蹬著自行車嘴裡興奮的喊道:
“謝斯令!大爺來話了,明天早上八點,咱倆去縣畜牧局報道!培訓三天,培訓完就登車出發!讓咱倆趕緊回家收拾收拾!哥們夠意思吧,大早上直接蹬過來通知你!”
“伱就沒想過去公社找老楊,讓他給靈官營公社搖個電話通知我一聲?”謝虎山看著腦袋冒著陣陣白煙兒的韓紅兵,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韓紅兵本來興奮的表情頓時變得呆滯,張了張嘴。
“韓參謀長明明是特意為了接你才辛苦騎過來,不識好人心,張口就故意說氣話跟人開玩笑。”桃子在旁邊笑著幫韓紅兵找了一個台階。
“嫂子,說實話,我確實是因為激動忘了打電話這招,不然我才不來,七十裡地,多累啊。”韓紅兵抹了下臉上蹬車累出來的熱汗,坐在自行車上,對桃子拍著胸脯說道:
“但是,你給我找台階這事,我肯定記你的好,啥也不說了,我保證把謝斯令替你看好,哪個不三不四的老娘們兒想要跟你搶司令夫人的位置,我這個參謀長第一個幫你滅了她!”
他甚至還一指謝虎山:
“甚至有一天你想劁了謝斯令,我都在旁邊替你磨刀!”
老猛此時剛幫人裝完了一車磚,走過來在旁邊喝水喘氣,聽到韓紅兵的話,好奇的對謝虎山問了個問題:
“謝斯令,咋除了我之外,咱隊伍裡的人都說要替你媳婦劁了你的話,是不是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都他娘是腦後生反骨的叛徒,就你一個對我忠心耿耿啊。”謝虎山對老猛感慨道:
“日久見人心,還得是你,我算看出來了,以後咱這隊伍,還得靠你和大黑。”
桃子笑出了聲,的確,謝虎山身邊的幾個死黨都被自己拉攏混熟了,唯有老猛對謝虎山忠心不改。
老猛的態度是,你給我吃我就吃,吃之前你說啥我都點頭,吃完之後你愛說啥說啥,我抹嘴就走。
整個磚場就兩個人說話對老猛好使,一個是謝虎山,那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是他的司令長官。
另一個則是韓紅貞,兩人之前一起趕集出攤,每天的第一碗鹵煮,韓紅貞都先給老猛,整整投喂半年,感情深厚。
“要不,把隊伍給你媳婦帶吧,四姐帶也行,我和大黑跟你另立山頭,現在隊伍裡都是叛徒,局麵太危險,不知道他們啥時候就造反。”老猛認真想了想,給出了他作為副司令的看法和建議。
“倒行逆施,不得人心,謝斯令你也有今天!”韓紅兵聽完老猛的話哈哈大笑,蹬著自行車去找陳大喜等人得瑟。
謝虎山聽完老猛的話也哈哈一笑,把酒盅裡的酒一飲而儘,隨後招呼旁邊的三胖兒:
“三胖兒,跟老猛把桌上的飯分著吃了,三哥走了!”
“三哥,你還回來嗎?”桃子看著謝虎山,語氣平靜的問道。
謝虎山一直沒告訴她為什麼裝拽子,但桃子自己想過各種答案。
連相親的姑娘模樣都沒看見過,謝虎山就裝拽子,故意盼著不被姑娘相中,就說明他不是因為嫌棄自己,而是壓根不想找對象。
桃子甚至想過謝虎山可能有心上人,可兩人相處這麼久,也沒有發現任何跡象,韓紅貞也不像是他的相好兒,最可疑的人是老楊,如果老楊是女人,那一切就能說得通了,但老楊是男人。
直到後來知道謝虎山要送牛去香港的消息之後,桃子才隱隱約約想到了一個可能。
會不會是之前三哥可能不想呆在中坪,找機會要去外麵見世麵。
也就是奶奶說的,他心太野。
奶奶告訴她,男人就得用繩子拴住,讓他能不擔心家裡,放心出去,可也得明白惦記家人,記得回來。
可奶奶教自己的招對謝虎山好像沒啥用,每回他都不按奶奶說的那樣做。
既然想不出來,那就不如大方直接問清楚,所以得知謝虎山三天後要走,桃子乾脆開口問了出來。
謝虎山放下酒盅,拿出煙盒劃著火柴點燃,吸了一口,隨後笑了起來:
“不回來我去哪?港島又不是我家。”
他把視線投向磚場內辛苦忙碌的身影,最後看向桃子:
“那麼多人等著我呢,你不還等著給我做飯吃呢嘛,我路上慢慢想,回來告訴你我想吃啥,到時候你做給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