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讓自己女兒去港島找親戚,又不知道介紹信該填去哪辦什麼事,這才想填因結婚投親這個最省事的理由,遇到盤查時,隻要我承認是送牛路上一見鐘情,揀了個媳婦,媳婦都開好了介紹信,肯定是準備帶回去領證登記結婚,再加上我還有押運用的更正規介紹信,再加上這種事也發生過,所以沒人會為難她,而且我還順路,能帶她到港島附近。”謝虎山說出了孫二娘的全盤計劃。
孫二娘連連點頭:“嗯……是這麼想的。”
謝虎山心中暗讚,這叫孫二娘的老娘們心思可以啊,不考慮實際操作,單從思路上來說,這事讓她琢磨的算是非常明白,讓人盤查都挑不出毛病來。
“你有媳婦也沒關係,小夥子,就讓我家燕兒在路上裝幾天你對象,到了地方她肯定不麻煩你,我家裡實在沒轍,男人躺在醫院,欠大隊和個人的錢加一起六百多塊了,要不然也不會想出這招,公社也知道我家的難處,這才幫我這個忙,而且誰舍得……舍得讓自己閨女走這麼遠的路。”孫二娘聲音都哽咽了,對謝虎山懇求道。
聽到對方欠了那麼多錢,謝虎山頓時覺得愛莫能助。
幾十塊他還能大方幫個忙,六百多塊,他身上沒這麼多錢,雖然公社八大員春節那會兒給他了五百多塊讓他幫忙捎些洋貨回去,但被他轉手就留給了桃子,讓桃子留著自己不在家時應急,此時身上就還有三百多塊補助款。
他想了想,對孫二娘說道:“大嬸,你要信得過我,給我留個地址,回頭我讓人在港島給你寄點兒錢,或者幫你打聽打聽你的親戚,犯不上讓你自己閨女冒險,這不是去旅遊。”
“不冒險,你忘了,我給那邊送過雞,到地方之後,有招待所,你住招待所,附近就有人偷摸找你,說能偷偷幫忙帶過去。”孫二娘看看四周沒有人,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對謝虎山說道:
“給他幾個帶路錢錢就行,我當年就遇到過,但我沒去。”
謝虎山被對方的神秘兮兮的語氣搞得有些無語,真以為有人能那麼好心把人帶去港島?
哪有那麼好的事,一看就不知道這時候港島邊界有種叫做打蛇人的職業,運氣不好落他們手裡,可比被遣返的結局還要慘。
“你也想跑去港島?”那個叫燕兒的姑娘卻敏銳注意到謝虎山話裡的意思,開口問道。
“我不用跑,我是有合法理由,畢竟領導讓我去港島書店買書。”謝虎山瞥了對方一眼,嘴裡說道。
孫二娘咕咚一聲,在車門外給謝虎山跪下:
“小夥子,你給三雀兒吃東西時,我就看出你是好人,我不是想讓孩子跑那麼遠,我也不是壞分子,你看看……”
說著話從旁邊大女兒手裡拿過一個小包袱,把包袱打開,裡麵一堆獎狀證書,她高高舉起遞給謝虎山,嘴裡說道:
“原來家裡生活挺好,就是孩子他爸一生病……”
謝虎山翻看著那幾十張獎狀,都是這個叫孫二蓮的女人獲得的,從年輕時的婦女標兵,優秀女民兵逐漸到優秀婦女主任,優秀婦女組長,優秀婦女隊長。
這的確不太可能是和之前的自己那樣,一直想主動跑路的人。
“大嬸,你聽我勸,這不是去隔壁村子串門走親戚,無親無故跑那麼遠找親戚那不是容易……”
獎狀是按照年份排列的,謝虎山嘴裡一邊勸對方回心轉意,一邊翻看。
翻到最後一張時忽然愣了一下,那是孫二娘最後一次獲得的獎狀,是一張豫州省婦聯給孫二娘發的獎狀。
因在豫州省接收救治及慰問堯山地震傷員活動中表現出色,多次登上傷員接收專列,救護慰問地震傷員四百一十七人次,特授予孫愛蓮同誌豫州省三八紅旗手光榮稱號。
“地震的時候你救過人?”謝虎山看到這張獎狀,立馬從車上跳下去,先雙手把孫二娘從地上扶了起來。
孫二娘感受著謝虎山誠心把自己扶起來雙臂發出的力道,雖然不明白對方為啥問起了這個,但還是解釋道:
“我哪會救,就是有力氣,當時我們這邊運來了兩千多個傷員,我是婦女隊長,跟著上火車給傷員擦擦身體,喂喂水,朝醫院裡送人,跟著乾了一段時間,喏,這還有個獎章,就是那時候發的。”
孫二娘從包袱裡翻了一下,找個一枚小小的紀念胸針,造型很簡單,隻印著四個字:人定勝天。
“您要真打定了主意,我答應幫您這個忙。”謝虎山看完之後,把胸針和獎狀雙手小心翼翼的遞還給孫二娘,開口說道。
孫二娘在之前聊天的時候,隻知道這家夥是直隸省浭陽縣人,她哪知道浭陽縣在哪,此時看謝虎山的反應,試探的問道:
“你那縣城,是在堯山?”
“我還是那句話,信得過我,最好是我幫你跑腿,省得你女兒跟你分開,要是信不過我,那我爭取把人幫您送到。”謝虎山沒有回答,取出香煙吸了一口,對孫二娘說道。
他還是想勸對方不要讓女兒過去,那種資本主義社會,內地的人沒頭蒼蠅的撞過去,萬一找不到親戚,擺在麵前的就兩種活法。
男的賣命,女的賣肉。
叫做燕兒的姑娘不等母親說話,自己就開口說道:“我自己去。”
孫二娘朝著謝虎山連連作揖:
“小夥子,你讓她跟你去吧,到時候她自己慢慢找,彆因為這點事耽誤你的公差,你能給帶過去,我就千恩萬謝,我替我一家子謝謝你。”
說著還要跪下給謝虎山磕頭,謝虎山攔住她:“把介紹信給我,我幫你添上。”
孫二娘把鋼筆和空白介紹信遞給謝虎山,謝虎山拿起鋼筆,回身伏在車廂上,在空著名字的介紹信上先工整寫下了“因與謝虎山同誌結婚投親之理由,與男方同行,請你處聯係,盼為接洽辦理”的字樣。
最後才在人名處停下鋼筆,看向孫二娘:
“叫什麼名字?”
“祝逢君。”孫二娘開口說道。
謝虎山問道:“誰的名字?”
“我姐的!”燕兒在旁邊說道:“媽,他有媳婦,不能寫我姐的名字,那就把我姐坑了!”
“寫你的,叫什麼名字,我知道我有媳婦,你就假裝路上這幾天就行,到港島這玩意就沒用了。”謝虎山看向對方,嘴裡問道。
燕兒說道:“我叫祝幼君。”
旁邊的小男孩此時聽到兩個姐姐都報名,也覺得好玩,開口說道:
“我叫祝三願。”
“大嬸,您閨女兒子的名字取得都好,給他們取名的人有文化。”謝虎山朝小男孩露出個笑臉,從口袋裡摸出個巧克力糖,遞給對方,笑著稱讚道。
“孩子他爸取的,你說兒子?三雀兒?她也是閨女,不然能叫三願嘛,盼了三回,都沒兒子。”孫二娘看到謝虎山把自己臟猴一樣的閨女當成了小子,在旁邊解釋道。
謝虎山此時已經把介紹信填好,連筆遞給孫二娘:
“介紹信讓您女兒收好,趁沒發車,去遠處和您姑娘好好道個彆吧,以後天各一方,再想見麵,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