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天寶起身,和三人依次用力握手:“久仰大名,張部長,馮處長,楊書記,叫我阿寶就好。”
隨後又取出自己的雲斯頓香煙,依次給眾人遞煙,再親手幫忙點上,這表現已經讓張誠和馮春來互相對視一眼,這倆人沒見過外賓和僑胞,也聽堯山的朋友說過,畢竟堯山是重工業城市,很多工廠都是進口設備,經常與外國工程師之類的打交道,壓根沒聽過僑胞或者外賓對國人態度如此謙遜的。
“什麼情況,我就說你小子得搞事,不然就乖乖回去就完了,還得接你來,又是要場麵,又是要重視你,就是因為你請了這麼一位港島同胞吧。”楊利民和曹天寶握完手,落座之後對謝虎山小聲笑著問道:
“不會又借著他的名義捐十萬吧?”
“做夢呢?”謝虎山對楊利民嫌棄的瞥了一眼:“我有錢沒處花啊?不是我說你,我不讓你隆重點兒來接我嗎?尹書記不來,副書記,主任啥的多來幾個也行啊。”
“準備秋收了,哪有功夫接你來,我們能來就不錯了。”楊利民說道:“那倆陪你來的鐵路朋友呢?”
謝虎山吸了一口香煙:“回去快半個月了,他們鐵路案子多,都是偷盜之類的治安案件,領導喊他們回去趕緊抓賊去。”
“那現在這個港島同胞,怎麼回事?”楊利民盯著謝虎山說道:
“你最好想好了說,這一個多月,我給你擦屁股擦的夠夠的了。”
此時其他人也都看向謝虎山,謝虎山猶豫一下,看了看幾人:
“要不先吃飯吧,我還尋思中坪的領導們能撥冗來一趟,寶哥這次下血本了,拿好幾個月攢的錢出來請領導們搓一頓,他們沒口福啊。”
“寶哥對自己兄弟確實沒話說。”韓紅兵看看哭喪著臉的曹天寶:“樂嗬點兒,一頓飯能花多少錢,怎麼也不至於……”
韓紅兵這邊試圖開解曹天寶,那邊服務員已經開始奉上幾道造型精致的涼菜,隨後戴著雪白廚師帽的廚師從外麵走進來,親自給賓客把熱菜一道一道送上桌,每揭開一道,都介紹一下菜名,旁邊還有個漂亮的服務員用粵語重複一遍。
隻是聽廚師說的菜名,大夥手裡的筷子就已經不敢舉起來。
“燜山君。”
“燒熊掌。”
“燉飛龍。”
“燴沙鵝。”
“滾猴腦。”
“煨麅鹿。”
“蒸黃魚。”
“扒乳豬。”
張誠,馮春來這種中坪領導已經聽傻了,活著的動物自己都沒見過這麼多,結果在這裡被廚師用盤給端上來了?
“這是咱們老百姓能吃的嗎?”馮春來看向謝虎山,有些遲疑:
“你找個人吃的館子不行嗎,那個烤鴨啥的?弄這麼一堆這玩意,聽著都下不去筷子。”
謝虎山彈了一下煙灰,對馮春來說道:
“看出國家為了掙點兒外彙,舍得下本錢了吧?放心的吃,飯錢這位港商寶哥已經付完了。”
現在吃野味還不犯法,港島和南洋那邊回國的友人或者僑胞又喜歡吃些稀罕野味,為了滿足這些人的口味,同時也是為了從這些人身上多掙點外彙,國家弄點兒野味幾乎都給幾個大城市的涉外酒店送來了。
可能國家覺得這樣的野味酒席要價有點黑,所以還特意提示,客人要是預訂這樣一桌野味,各種酒水免費提供。
謝虎山倒覺得一點都不貴,國家還是要臉麵,不好意思獅子大張口,這滿滿一桌菜隻需要港幣四千八百塊,換算成人民幣也就一千塊出頭。
說實話,在港島,四千多塊彆說吃這種野味,隨便找個大酒樓弄點兒賣相好的燕鮑翅參可能比這一桌子菜還要貴,酒水還要另算。
“尹書記和韓書記得虧沒來,這要來了,牙都得咬碎了……這港商也太敗家了。”張誠看著滿滿一桌子菜唏噓道:
“要不咱們少嘗兩口,剩下的菜讓人家給咱們裝飯盒裡,帶回去給大夥嘗嘗?”
“過去皇上吃的也就這也了吧?山珍海味啊這是。”韓紅兵聽謝虎山說是曹天寶付的飯錢,壞笑著對寶哥說道:
“大哥,你這是為了誠心請我們吃飯,把家裡房子賣了吧?”
“這一餐要四千八百蚊港幣。”曹天寶咬著牙滿臉肉疼的說道:
“我攢了好久的錢,都被山哥這幾日花掉了。”
韓紅兵說道:“怪不得你看見我那會兒,跟《映山紅》那歌裡唱的盼紅軍一樣。”
“你們再晚幾日來接他,我都不知去哪裡借錢幫他付賬,這裡所有花銷都要用港幣,都準備重操舊業,去問問燕京城哪裡有人放貴利。”曹天寶說道。
嘗了幾道菜之後,謝虎山這才對楊利民三人說起了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曆。
他之前讓程雲飛去拉點兒掛曆業務,這位大哥還真拉來了。
那天喝完酒沒兩天,程雲飛就找到他,說跟他那些正經朋友問了問,有幾個朋友很捧場,目前敲定了四萬本掛曆。
謝虎山聽到四萬本這個數的時候,覺得這數目真不多,甚至懷疑程雲飛這貨是不是跟自己打聽來的那麼神,搞不好又是老燕京吹牛那套。
說的花團錦簇,結果才訂了四萬套?
報告會上那家講話的工廠,生產一套掛曆的成本就要五塊五,零售按八塊錢算,一本也就兩塊五。
掛曆一年也就訂一次,年銷售四萬套,加一起也就等於一年才掙十萬塊錢,這哪值當弄個廠子浪費精力,都不如轉手承包給其他工廠代加工。
謝虎山覺得這事沒什麼搞頭,不值得再特意琢磨,結果哪知道程雲飛理解的訂單和謝虎山理解的訂單不一樣。
程雲飛說的四萬本掛曆訂單,是他那些朋友什麼都沒問,合同都沒提簽不簽,聽完之後當場就要先給錢那種。
其他那些希望看看掛曆長什麼模樣再給錢的,都沒被程雲飛計算在內。
相當於程大花子一本掛曆沒有,純刷臉就從他那些朋友的單位就能搞出三十二萬塊錢的貨款,要不是人家單位需要公對公走賬,程雲飛都能把現金扛到謝虎山麵前。
程雲飛來找謝虎山要收錢的公家戶頭,謝虎山沒有,因為這錢總不能讓軋鋼廠的賬戶來收。
所以他給港島的祝幼君發電報,讓正在那邊倒騰二手家電的祝幼君安排介紹了律師,用謝虎山自己的香港身份證代為注冊了一個港島印刷公司。
然後再打發曹天寶過來一趟,借著港島公司的名義在燕京開了個辦事處,開了內地賬戶,把這筆錢收到了賬上,正準備拿這筆錢在港島買點二手彩印設備,在中坪搞個掛曆廠。
“我還是回去一趟,帶尹書記他們來一趟吧,你小子電話裡要是說清楚,我也不用再跑一趟了,這事還是值得大張旗鼓一回的。”楊利民聽完之後果斷的對謝虎山說道:
“剛好用你帶回一個港商投資辦廠的事,壓下收拾李廠長那件事的熱度,就算縣裡有領導對你和中坪欺負李廠長這件事不滿意,想要收拾收拾你們,這出一唱,都得再仔細琢磨琢磨你小子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謝虎山說道:“我有個屁的關係,忽悠來的那個副廠長是真有關係,不過你得想辦法解決一件事,讓縣裡體育口到時候想辦法大膽點兒,偷偷弄個條子,允許成立個拳擊訓練隊之類的組織,把這人留下,掛曆廠以後我估計不缺業務。”
“如果搞好,那就等於國家剛推出合營法,中坪就響應號召,跟港商合營了掛曆廠,掛曆廠把掛曆賣給港島公司,港島公司再把進口高檔掛曆賣給燕京那些單位當員工福利,既能掙錢,還能得點兒榮譽。”
楊利民語氣肯定的說道:“你把港商領回去,縣裡的榮譽就已經沒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