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你好使嗎?”謝虎山嘿嘿笑著,涎著個臉問道。
“好使,去吧。”馬建華瞅謝虎山老順眼了,這孩子雖然看起來嘎氣,不著調,但實際上心好,是個熱心腸,為人還大方。
當初不認識的時候,就主動幫她賣手套,第二次見麵得知是楊利民的妗子,更是給了自己好幾樣辛辛苦苦從港島帶回來的洋貨。
“老五,你倆跟著大姐去交錢,長長見識,以後啥事彆總讓我出麵,搞得我這種大領導一點兒神秘感都沒有,太親民了不好,影響領導形象。”謝虎山朝著食堂的方向走去,嘴裡對馬老五和趙會計說道:
“我去考察考察人家工廠的食堂,學習學習。”
馬老五雙手抓著皮包,想罵謝虎山,可是在外人麵前又不好意思張嘴,隻能看向趙會計:“你不是社會人士嗎?要不等會你跟人家廠領導對話?”
“你剛才不說我是裝的嗎,我不是。”趙會計在旁邊小聲嘀咕道。
一想到自己要跟人家自行車廠領導聊天,馬老五就有些心虛,他不知道跟人家說啥,人家都是城裡人,他是個農村人,聊天都聊不到一塊去,也不知道謝虎山這犢子跟人家說話都說什麼。
“我說,你們生產隊現在條件這麼好了?家家發自行車?這待遇比工人都強,我們工廠生產自行車,廠長都沒說給大夥一家發一輛。”馬建華邊走邊對馬老五兩人說道。
馬老五和趙會計對視一眼,馬上拔起胸脯,馬老五輕咳一聲:
“咳,那啥,不算啥,虎三兒這孩子剛當上隊長沒經驗,要換我接著當,我尋思一家發一台電視機,黑白的都不要,必須是彩色的,虎三兒還是歲數小,沒魄力,慢慢培養吧。”
這話說出去,旁邊的趙會計直拽馬老五衣角,示意吹過了,這要是謝虎山在旁邊聽到,以後不一定作什麼妖收拾他倆。
謝虎山會不會收拾不知道,但走在前麵的馬建華聽完之後停步認真打量了一下兩個貨,隨後邁步繼續朝前走,邊走邊歎氣:
“農民現在日子是過得好了,從吹牛這事上就能瞧出來,比城裡工人還能吹,你咋不說你們生產隊一家發一架飛機,家家開著飛機下地乾活呢。”
等馬老五趙會計跟著馬建華交完錢辦完手續再出來,就看四個拖拉機手人手一張油炸果子,正跟謝虎山邊吃邊聊,旁邊的四輛拖拉機上,已經列好了嶄新的四十輛大鐵驢自行車。
“二十斤玉米渣子,秋天新收的,留著自己家裡熬粥吃,還有就是你外甥讓我給他大舅捎的兩瓶酒。”謝虎山看到馬建華辦完手續送他們出門,把手擦乾淨,從吉普車上取出一小口袋高粱米和兩瓶汾酒遞給馬建華:
“先給你怕你說我不講究,辦完了再給你,你就彆跟我客氣了,大姐。”
“整得我幫你是為了這點兒玉米渣一樣。”馬建華笑笑:
“知道了,回頭我幫你上心問問能不能采購鋼管的事兒,不太好弄,因為之前供貨的那都是廠長的老關係,所以你彆著急,慢慢等。”
說到這裡,馬建華欲言又止,謝虎山朝馬老五和趙會計擺擺手,等馬老五他們離自己遠了點兒之後,馬建華又看看遠處沒注意自己的門衛,壓低聲音對謝虎山說道:
“我上次在供銷科嗑瓜子,聽說堯山有個啥323研究所,給我們廠供貨的縣製管廠也給那裡供貨,但嫌那邊難伺候,要的貨也不如自行車廠多,你要不先打聽打聽,給人家送送樣品,看看那個啥研究所能不能看上你們的貨。”
“謝謝大姐,我回頭打聽打聽,家裡親戚要是有人想要置辦洋貨,去中坪找我,我幫你倒騰,天冷,進去吧,我們也回去了,隊裡等著分自行車呢。”謝虎山朝馬建華一笑,跟對方告彆,轉頭就發現馬老五和趙會計已經主動上了拖拉機,挺冷的天氣,倆人蹲拖拉機車鬥裡呆著,也不怕凍壞了。
“你倆是要搞憶苦思甜還是要占咱本隊女同誌的便宜,咋的,吉普車不坐,非得拖拉機上蹲著,好受啊?男女搭配,乾活不累?”謝虎山一臉疑惑的看向兩人。
馬老五解釋道:“你嘴裡就沒好話,啥占便宜,我是在車鬥裡蹲著,又不是駕駛室裡坐著,我這是怕路不平,把自行車顛壞了,蹲在車鬥裡,能隨時伸手扶一把。”
“你倆純有病,為啥買這種自行車,不就是這玩意不怕摔嗎?彆說在拖拉機上顛壞了,你騎一輛跟拖拉機對撞,你完了,自行車都沒事。”謝虎山無語的拉開吉普車車門說道。
馬老五對謝虎山說道:“你盼我倆點兒好行嗎,自從我推舉你當隊長,我倆咋感覺不是你的恩人,反而成了你的階級敵人呢?”
謝虎山懶得理會這倆貨,開車在前麵開道,四輛拖拉機跟在他的車後麵,一路開回了中坪。
一進村,道路兩旁早已經有社員站著瞧熱鬨,對謝虎山的吉普車直接無視,全都對著四輛拖拉機比比劃劃,熱絡的發表著自己的看法。
謝虎山直到進村才明白這倆老王八蛋為啥要蹲車鬥裡回來。
此時馬老五和趙會計全都叉著腰站在拖拉機車鬥裡,跟他媽閱兵一樣,還不時跟大隊看熱鬨的社員們招手,就差揚手喊一句:同誌們好。
其他隊裡的社員們,眼中的羨慕是藏不住的,自打建國後,中坪這塊地方,無論是搞大鍋飯還是合作社,乃至後來的生產隊,就沒聽說哪個生產隊有倆錢之後,不給隊裡置辦產業,反而給社員家裡發自行車添置大件的!
那是自行車,有這玩意,娶媳婦都比彆人容易。
看熱鬨的人裡沒有三隊的社員,隻有幾個三隊的毛頭孩子,看到拖拉機裝著自行車回來,跟屁股著了火一樣朝三隊隊部的方向瘋跑,看樣子是去報信。
看熱鬨的社員跟在拖拉機後麵一路來了藥王廟,廟門口的空地上,三隊社員們已經自發組織起來,把隊部裡的桌子擺出來兩張,大夥可能已經自發抽簽決定了排隊的順序,此時以家庭為單位,有序的排在桌子前。
“乾活的時候就沒看見他們這麼勤快過。”馬老五看著熱火朝天的場麵,嘴裡嘀咕道。
“還得是虎三兒當隊長啊,真給咱們三隊辦事啊!這鐵驢,不要指標愣是直接拉來四十輛,瞧瞧,輻條都根根發亮,全是新的!”陳大喜他爹陳大麻子可能自覺早上的事對不起謝虎山,此時看到自行車運回來,扯著嗓子鼓掌叫好。
對方無視自己的話,讓叉腰站在拖拉機上的馬老五差點閃了腰:“光感謝隊長,副隊長,隊委會啥的不感謝啊?”
“老五哇,咱三隊對你太厚道了,隊裡這麼有錢,你他娘跟個摳門的地主老財一樣,一分也不朝外漏啊,要我說,就得按照收拾地主那樣收拾收拾你,讓你弄明白,啥叫為人民服務,虎三這才叫為人民服務,還感謝你,我謝你奶奶個腿兒!”陳大麻子不屑的對馬老五說道:“還當你自個是隊長呢?早擼了!彆叉腰了,再閃嘍?”
“行,陳大麻子,你就得瑟,一會兒你就老實了。”馬老五對陳大麻子磨著牙說道。
那邊謝虎山下了車,跟朝他叫好鼓掌的大夥笑笑,直接鑽進了隊部烤火,他才不在外麵凍著發自行車,反正大夥知道給他們搞來自行車的人是他就行,剩下的活,讓馬老五他們乾就完了。
馬老五坐在桌子前:“各家都到齊了嗎?我喊幾個人幫忙把自行車卸下來,陳大麻子,陳大喜,陳二貴,陳小亮……”
“你就直接說讓我們家喘氣的去卸車就完了。”陳大麻子被馬老五赤裸裸的公報私仇都氣笑了:“看在今天發自行車,不跟你一般見識,走哇,卸車去。”
他一招呼,隊裡幾十號人就朝拖拉機圍上去,一起動手把自行車卸了下來。
外麵發著自行車,隊部裡,謝虎山烤了烤火,喝口熱水,又開車去了製管廠,馬三兒養傷,他去車間找了正跟大夥一起乾活的葛寶生:
“連長,堯山有個叫啥323的研究所,這個研究所需要鋼管,你看看打聽打聽在哪?”
葛寶生抹了一下臉上的熱汗:“不用打聽,那是部隊。”
八個字,讓謝虎山的眼睛比車間裡燒紅的鋼管還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