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陳大麻子這一出,跟對方哭天抹淚來一場,搞不好真能得不少實惠,畢竟計劃委員會的領導,決定著這座城市的資源分配與傾斜角度。
最簡單的例子,如果領導看中坪確實可憐,滿大街都是光屁股沒衣服的娃娃,一時心軟,一句話就能讓布料堆滿供銷社,不限量賣給中坪人一批。
尹千峰搓了搓臉,看向謝虎山:“這要是沒出這事,對這位領導哭窮倒是最合適不過,可惜現在人都被你們大隊的人都鎖上了,趕緊吧,想個主意把這事解決,你……這不是胡鬨嘛!哪有你們這麼乾的!國家對農村有政策!怎麼能這麼搞!那是地委領導!你當是公社乾部,低頭不見抬頭見能跟你開玩笑呢!小馮呢!把小馮喊來!無法無天!一群刁民!”
尹千峰突然調門漲高,聲音嚴厲起來,讓大夥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好在大夥反應也快,都沒有說話,反而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隻見一個穿軍大衣戴眼鏡的青年馱著個中年人,此時正從大院外麵進來。
陳大麻子看到後托架上的中年人,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小聲對眾人說道:“就是他,哎,他怎麼跑出來了呢,鑰匙在我手裡呢,年輕人是誰,沒見過?”
“同誌,你們是哪來的,來我們公社找誰啊,我們今天……”尹千峰顧不上搭理陳大麻子,此時笑嗬嗬開口跟進來的兩人主動打招呼,語氣倍兒客氣。
“彆裝了,彆裝了。”中年人一片腿從自行車後座上下來,活動著身子骨,示意腦門冒汗的尹千峰閉嘴:
“彆漲調門了,再漲我也知道你們都是一夥的,中坪公社尹書記吧?”
“是我,同誌你是……”尹千峰還想死撐。
對方哈了哈露在外麵的一雙手,用手指了指陳大麻子:“你不聽見這位同誌說我叫左敬了嗎?我在大院外麵都聽見他說話了,你還能沒聽見,沒他帶路,我還真不知道公社該朝哪邊走,還得再找人打聽,這回省事了。”
“哎呀,左秘書長,縣裡通知說是他們開車陪您一塊下來,這消息也不知道是怎麼傳的,您怎麼,天太冷了,騎自行車容易凍著……”尹書記趕忙小碎步迎上去跟對方賠笑握手,握手時隻覺得對方雙手冰涼:
“大夥一直盼領導下來看看呢,快進屋,這怎麼也不戴副手套。”
“讓群眾跟自行車一塊借走了。”左敬笑著說道:
“中坪的群眾盼領導的方式很是與眾不同啊,我這幾天也走了幾處,就中坪印象深刻,一言不合就鎖門。”
“我正批判他們呢,無法無天,基層農民文化低,沒見過世麵……”
“行行行了,彆整詞了,尹書記,你行啊,這時候還能站在農民群眾那邊,替他們說話,立場堅定啊,我有些明白為什麼你能在中坪呆這麼久了,人心嘛。”左敬和尹千峰握完手,扭頭看向旁邊已經體如篩糠,聲淚俱下的陳大麻子笑著拍拍對方肩膀:
“老哥,彆往心裡去,沒事,”
“領導,進屋吧,外麵冷,您抽支煙。”張誠取出牡丹遞給對方,想要先讓對方進屋由尹書記應付,給其他人騰出時間想注意。
左敬瞧瞧張誠,沒有邁步,但伸手接過了煙,笑著說道:
“我的火柴給這位老哥點煙時,忘在他家了……對了,老哥,你家裡的爐子我給你封好了,下回鎖門跑之前,看著點兒火,也就是我懂生爐子,不然爐子滅了,晚上回家炕上多冷?”
眾人用恨不得能殺人的眼神看向陳大麻子。
牛逼炸了,陳大麻子,給領導鎖家裡不說,還TM敢讓堯山計高官給你點煙?
估計堯山地委一把手都沒享受過這種待遇吧?
“謝謝領導,我估計我以後沒啥機會睡炕了,要不你帶我一塊走,救我一命吧?”陳大麻子被領導幾下輕拍,腰都快彎成直角了,此時語氣充滿絕望。
不是領導拍的重,是他現在已經不敢抬頭去看韓老狗,謝虎山,馬老五三人,尤其謝虎山看他的眼神,彆說給他黑紅榜記黑點,陳大麻子覺得謝虎山能把自己掛告示欄裡一直掛到死。
領導看向旁邊的幾人,把目光定在楊利民和謝虎山兩人身上:
“老哥說大隊長是年輕人,這兩個年輕人,我估計不戴眼鏡的肯定是謝虎山同誌,戴眼鏡的年輕同誌斯文些,應該會講究方式方法,乾不出直接給自家大隊社員設立黑紅榜的勾當,我猜多半是公社團委的楊利民同誌。”
“領導猜的真準。”謝虎山這時候隻剩下尷尬的笑笑,把楊利民臉上的眼睛摘下來戴自己臉上:“報告領導,我是楊利……”
“你是什麼你是!這時候還扯淡!”寇東漢在旁邊拍了一下謝虎山的肩膀,緊張的汗都冒出來了:
“好好說話。”
按說外甥隨舅沒毛病,自己膽子是大,可再大也得有個怕啊,人家這麼大地委領導在旁邊看著,二杆子外甥還能一本正經拍馬屁兼扯淡……
“哈哈哈,謝虎山同誌很風趣啊,我這一路走來,發現中坪的路修的平整,拖拉機一大早出出進進好幾輛,這可不是想裝就能裝出來的。”左敬被謝虎山的舉動逗的哈哈一笑:
“大夥農閒還真能有心情閒下來聊天說話,這說明中坪的基層工作做的很不錯,不然雖說是農閒農閒,但農民的心可真閒不下來,跟油煎的一樣,閒下來沒進項,這功勞,你舍得讓彆人替你領?”
“報告領導,我這是學雷鋒做好事,從不留自己姓名,既然領導認出我來了,又是功勞,那就不麻煩老楊了。”謝虎山在旁邊笑著說道。
左敬在尹千峰的陪同指引下,邁步朝著辦公室走去,笑得雲淡風輕:
“嗯,你承認是大隊長謝虎山就好辦,走,咱們進屋,好好說說你讓群眾鎖門裝家裡沒人,還把我鎖屋裡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