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鬆看著沈定珠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烏黑沉穩。
哪怕目光顯出了兩分擔憂,但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清冷:“似寶,你會死的。”
這是實話。
打起仗來,誰還顧得了她是誰?
許懷鬆抿著薄唇,喉結滾動兩下:“你不會以為,你現在去城外,能找到晉國的將士,在他們的幫助下,能送你回家?你太天真了,將士怎麼會認得你,你現在過去,隻有死路一條。”
他再次壓低聲音,有些懇切地說:“跟我走吧,總之先到蓬城,我保證去了以後,替你想辦法,一定會送你回家,可好?”
沈定珠萬般猶豫。
北梁的戰況會越來越焦灼,她不知蕭琅炎下了什麼樣的軍令,要打到什麼地步才算夠。
她隻知道,再這樣猶豫不決下去,三年內她未必都能回得去家。
沈定珠輕輕搖頭:“大爺,謝謝你,但是我已經想好了,此去與陽關,請不用擔心我的生死。”
許懷鬆沒想到她如此倔強。
他有些失態地嗬笑了一聲,暗沉的情緒藏納萬千。
他是個不太會表達情感的人,末了,隻抬起狹眸看著她,幽幽問了句:“倘若是你丈夫,你執意要去送死的時候,他也會同意嗎?”
沈定珠認真地想了想,以蕭琅炎的性格,恐怕要被她氣得半死。
一邊罵她,一邊陪著她。
想到這裡,沈定珠紅唇綻放出了一個嬌美的輕笑,那樣目光閃爍的樣子,許懷鬆仿佛看見了她刹那間的芳心。
她沒有回答,他卻已經有了答案。
許懷鬆的眼中黑芒,如星子落幕般,緩緩黯淡下去。
他無奈地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倒是我不該再阻攔你,否則連他也不如。”
許懷鬆本質上是個商人,他做什麼事都會考慮萬全,回白獅城救沈定珠,已經是他做過最為冒險的事了。
而這一次,他肯定不會再陪她去與陽關。
一眼就能看得到結果的路,作為一個利益至上的商人,許懷鬆隻能將身上攜帶的所有銀票,全數塞進了沈定珠的手裡。
“似寶,似寶,”他低聲喊著,反複看著她的麵孔,像是要將她記在心底一樣,“如果你能活著,如果你能回到晉國,如果你後悔了,寫信給我,一定要寫信給我,不管你在多遠的地方,我會去接你。”
沈定珠握著炙熱的銀票,她鼻子一酸:“謝謝你。”
不過,她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如果她能回家,她一定要好好地陪在孩子身邊。
許懷鬆最後望著她的眉眼:“彆把我忘記了,要記得我,你往後走投無路的時候,我會是你的最後一條路,這句話,任何時候都有效。”
說著,他張開手臂:“可以抱一下嗎?隻一下,絕不越界。”
然而,沈定珠卻笑的溢出兩滴眼淚,她輕輕地拍了拍許懷鬆的手背,這已經是她對彆人最親昵的舉動了。
許懷鬆有些落寞地收回手掌,沈定珠用最為誠懇的目光看著他:“許先生,保重。”
她臨走前,許懷鬆給了她一套乾淨的小廝衣裳,讓她在馬車裡喬裝打扮一番,藏起秀發和曼妙的身軀,又在山邊搓了一臉的泥土。
沈定珠將銀票都塞在衣襟最裡麵,待收拾妥當,她跟許懷鬆告彆,在岔路口各奔東西。
直到她走出很遠,回頭去看,許懷鬆居然還立在山坡上的那棵大樹下,遠遠地眺望她的背影,看見她回頭,他揮舞手臂。
他背著光而站,身形輕動,像暫且為她遮陽的一棵鬆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