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冰鑒冒著絲絲寒氣,垂在窗牖邊遮陽的金絲紗,將刺眼的光收納其中,變成朦朧的光斑。
沈寒山跪在禦桌前,拱手垂頭:“皇上,陳衡犯了大錯,但他跟在您身邊這麼多年,對您的事知之甚多,隻怕他此番去漠北,若是被有心人挑撥利用,會對皇上不利。”
蕭琅炎沒說話,隻挑著冷冽的劍眉,龍冠下的薄眸神色嚴厲,沒有一絲情緒外泄,也讓人摸不透。
徐壽躬身將沈定珠派人送的羹湯端進來,瞧見瑤光宮的器具樣式,蕭琅炎眉宇間的淩厲就稍顯柔和了些。
沈寒山意識到有人進來,止住了後話。
蕭琅炎拿起湯匙,淡淡道:“那依你的意思,是想讓朕把陳衡調回京城,關在眼皮底下?”
他說著,順勢揭開盅蓋,看見裡麵飄著許多枸杞,蕭琅炎眸光頓時沉了沉。
沈定珠這個女人……
難道是嫌他精力不夠?
沈寒山的聲音傳來,將蕭琅炎的心思拉回了些許:“臣正是這個意思,請皇上思慮。”
蕭琅炎嘗了一口,羹湯的味道還不錯,沈定珠明白他的口味,喜歡清淡一些的,故而湯熬得鮮美。
他多喝了兩口,殿內靜得很,甚至沒有湯勺觸碰瓷盅的聲音,沈寒山覺得壓迫感懸在腦頂。
終於,蕭琅炎放下湯匙:“這些話往後不要再提,朕對陳衡已有決斷。”
沈寒山最終隻能告退離去。
他走後,徐壽進來收羹碗,沒想到皇上竟然吃光了。
看蕭琅炎靠在龍椅上慵懶的神情,想必是心情不錯的,徐壽便多嘴了兩句:“以前沒見過這位沈中郎跟陳衡關係多麼要好,沒想到他竟是個重情義的,陳衡出事以後,他似乎是第一個來皇上麵前為他求情的人吧?”
蕭琅炎冷笑一聲,將擦唇的手帕往旁邊重重一放,身上那股輕鬆閒適的氣息陡然一收,眨眼間就顯露鋒銳。
“他哪兒是真心為陳衡求情。”
徐壽被蕭琅炎這麼一點撥,頓時明白過來。
陳衡被罰,禁軍統領這個職位就空了出來,自然是要選合適的人替補上。
沈寒山是武狀元出身,他的家族跟沈定珠的家族並非同一宗,沈寒山全家尚武,四代以內,都出過傑出的武將。
也算是蕭琅炎的心腹之一,隻不過,如今皇上緊握朝權,說一不二,身邊能人臣工也數不勝數,沈寒山的家族要想保留自己手中的兵權,就必須激流而上,進中求穩。
他多半是想頂替禁軍統領這個位置,雖他是手握實權的中郎將,但這個職位,怎麼比得過禁軍統領更接近天子?
徐壽意識到,沈寒山方才那些話,都是因為知道,皇上留了陳衡一條性命,是顧念他過去的功勞。
故而他為陳衡求情,也是想討好一二,順帶讓皇上能想起還有他這個忠心耿耿,可以使喚的人。
隻可惜,蕭琅炎心思難猜,禁軍統領這個位置最後會落到誰頭上,到現在一點風聲都沒有傳出來。
沈寒山離開以後,順著宮道走的緩慢,他皺著愁眉,自然是因為沒有打探出任何口風,皇上對他的態度,也很是模棱兩可。
再這樣下去,他這個沈家,就會被埋沒在朝堂的激流中,到時候失了重權,就什麼都來不及了。
他正發著愁,一抬頭,看見前方,也有個宮女腳步緩慢,似乎一邊在想事情,一邊在走神。
沈寒山定睛一看,認了出來:“繡翠姑娘?”
繡翠立刻回神,朝後頭看去,連忙行禮:“沈中郎大人。”
沈寒山快步走來,拱手問好:“免禮,原來你還記得本將。”
繡翠笑的有些勉強,這宮中來來往往的人那麼多,她是個細心的人,當然都認得臉。
倒是沈寒山,光看一個背影就認出了她,看來他平時沒少留意瑤光宮中的人,尤其是伺候沈定珠的兩個大宮女,沉碧和繡翠,他必然已經注意多次了。
沈寒山:“今年的上巳節,皇後娘娘舉辦宮宴,曾邀請我表妹入宮,她回去以後,向我誇讚了一位皇後娘娘身邊的宮女。”
“原來,我表妹衣裙染了酒汙還不知情,被那位好心的宮女提醒,才解決了她的窘迫,可惜我表妹情急中忘了問名字,不知繡翠姑娘知不知道這個人?”
繡翠有些驚訝:“奴婢不知情,也沒聽宮裡的人說過。”
沈寒山一臉惋惜:“我一直想找機會感謝此人,那就請繡翠姑娘平時留意一二,若有消息,請告訴我,感激不儘。”
“中郎大人言重了,奴婢會幫忙留意的。”繡翠禮貌回謝,沈寒山才拱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