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著的媽媽,其實在哭。
媽媽真奇怪啊,可以笑著哭,也可以哭著笑。
但白鳥凪想活下去,不管媽媽說了什麼,她都想活下去。
如果沒有人愛她的話,她就來愛自己。
如果沒有人在乎她,她就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好不容易活下來,生活也沒有變得輕鬆。
街坊鄰居總是議論紛紛。
“那個孩子七個月的時候一家人出車禍早產,十歲的時候父親又去世了,母親帶著她自殺,結果隻有她自己活下來了,房子也燒沒了,完全就是掃把星吧?”
“而且那孩子每天跟沒事人一樣,真惡心啊,她都不會愧疚嗎?”
最好的朋友也說:“怪不得你媽媽那麼討厭你。”
為什麼要愧疚呢?她做錯了什麼嗎?是她帶來了不幸嗎?
遇到不幸的事情就一定要找個人背鍋,然後憎恨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寧可憎恨彆人,也絕對不要帶著愧疚活著。
沒有人愛她的話,她想要愛自己。
她想要儘可能自由快樂地活在這個世上。
但是好可怕……
大家的眼神好可怕,大家的語言好可怕,那些她看不懂的存在,真的是她的同類嗎?
還是說,因為她是怪物,才看不懂的呢?
極短的時間裡,過去的痛苦回憶如高鐵窗外的風景一樣飛速略過腦海。
“家入老師說反轉術式沒辦法治療燒傷產生的疤痕,但是我身上很光滑,當時的燒傷一點都沒留下痕跡。”白鳥凪躺在地上,手臂被反轉術式恢複,熟悉的疼痛竟帶給她安心的感覺,“既不是反轉術式,也不是什麼寶可夢操術……而是那個,總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提供我最需要的一切的……金色光芒。”
“媽媽討厭我,爸爸的虛偽也不可能是愛,那些說我是掃把星、是惡魔、是怪物,說我活該的人……我都可以不去在意,因為我很確定自己是被愛著的——被我自己,被我的術式。”
所以一定沒問題。
做得到。
咒力來自於人的負麵情緒,白鳥凪現在隻覺得渾身上下充滿咒力,如磅礴浩瀚的海水將她包裹,湧動著,構建著。
她恍惚間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你是聽到了嗎?
我想要變強的願望——
不想逃跑,不想求饒,想把挑釁我的家夥碎屍萬段,然後以自由的姿態活下去。
最了解我願望的,最愛我的,就是我自己啊。
白鳥凪開始破壞人設般自言自語的時候,狗卷棘就意識到這是利用束縛提升實力的一種方式——術式公開。
不止他知道,特級咒靈也知道。
就算誕生沒多久,也能感知到白鳥凪身上如同海麵漩渦般凝聚起來的咒力。
它打算直接動手,結束貓捉老鼠的遊戲。
狗卷棘就在它身後,但負荷過重的嗓子已經不足以讓他再發動術式。
緊迫到極點的情況下,周圍的一切都仿佛變成了慢鏡頭。
必須阻止它。
腦海被這樣的想法全然占據,眼裡隻有淡藍色咒靈的身影,感官變得無比明晰。
如同雛鳥啄破蛋殼發出第一聲鳴叫,如同水流順著地勢淙淙流下,進行時隻覺得如呼吸般自然的行動。
原本單膝跪地強撐著不倒的狗卷棘用比較完好的那隻手撐著地麵,身體騰空,右腿帶著能扭曲空間的力度淩厲地踢向咒靈的側腰,咒力閃著黑光。
剛衝著白鳥凪抬起手的咒靈被踹到地上,側腰空了一塊。
就在它嗷嗷叫的時候,白鳥凪的領域完成了。
手勢與名字如刻在靈魂上一般清晰,眼裡隻剩下那個淡藍色身影的白鳥凪自然地擺出屬於自己的手勢:“領域展開——清寂明鏡台。”
咒靈未完成的領域被覆蓋了。
天空是純粹的乳白色,地麵也是乳白色,分辨不出哪裡是天和地的分界線。
在白色的混沌中,咒靈戒備地看到白鳥凪指向它,發出一道咒力。
它應激般躲開,卻發現這股咒力很弱,弱到不值得躲開。
三秒後,它如同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一般湮滅了。
意識消失的一瞬,它增加了一段記憶——在另一個仿佛被吞掉所有光線的人純黑世界,它什麼都看不見,也沒有躲開什麼咒力。
領域解除,白鳥凪幾乎脫力了,她大口喘氣,努力撐著自己的身體不想暈倒。
那種無所不能的錯覺完全消失了,此時此刻她頭暈目眩且尷尬不已。
剛剛的話,狗卷前輩都聽到了吧?
一下子說太多,像是扯開衣服看傷疤,結果內臟也掉了下來。
沒關係,狗卷前輩是好人,應該不會亂想……吧?
白鳥凪竭力安慰自己,但曾經那些傷人的話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痛苦的人總是渴求理解,但傾訴的苦楚與慘痛反而會被他人當做刺傷自己的利刃。
除了自己以外,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值得百分百信任的人。
大家都長著兩個眼睛一張嘴巴,都會眨眼,都會微笑,都會流淚。
誰知道同樣是骨肉做的軀體裡包裹著什麼樣的靈魂?
如果狗卷棘用這件事刺傷她的話……
她是要乾掉他呢?還是看在過往的份上留他一命呢?
啊好想滅口,但是狗卷前輩是好人吧?還一直幫她。
有沒有可以抹消記憶的術式……
打斷她胡思亂想的是不遠處地上一根看起來很臟的枯槁手指。
白鳥凪看過圖片,認出來這是宿儺的手指。
按理來說應該交到學校,但此時此刻,她混沌的大腦意識到自己沒必要這麼做。
白鳥凪艱難地爬過去拿到了那根手指,硬邦邦的,看起來很臟,很惡心。
但這玩意兒現在是無主的。
撿到了,就是她的了。
原本白鳥凪以為兩麵宿儺的手指隻是幫人獲得咒力的神奇變強道具,結果有次訓練的時候,虎杖悠仁臉上的紋身突然展開,變成一隻充滿惡意的眼睛和一張會說話的嘴。
那一刻她才意識到,虎杖悠仁身上隱約散發的臭味是因為他身上有兩麵宿儺的靈魂。
然後她就被告知,集齊了二十根手指,虎杖悠仁就會被處以死刑,以消滅宿儺。
難以理解。
虎杖悠仁是難得的好人,應該長命百歲才對。
白鳥凪堅定地這樣認為。
現在她終於有辦法了。
手指燃燒起來,再也不可能有人集齊二十根。
悠仁安全了,她也有錢了……
太好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啊,她難得這麼幸運。
這樣想著,白鳥凪眼前一黑,一頭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