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頭還沒磕下去,薑韶華便已上前,伸手扶起了趙公公:“這幾年,多虧了趙公公細心伺候照顧祖母,為朕解了後顧之憂。趙公公的功勞,朕心裡都記著。”
趙公公眼睛都紅了。
這六年,他是怎麼過來的?
鄭太皇太後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被軟禁在景陽宮裡,不見天日,整日怨天怨地咒罵。脾氣上來了,時常拿他出氣。他一個奴才,隻能逆來順受。
好在他終於快熬到頭了。鄭太皇太後這一回病得太重,喝了半個月的湯藥也不見好轉,如即將熄滅的火燭,隨時都會閉目西去。
薑韶華今日來,是要送鄭太皇太後最後一程。他再熬一熬忍一忍,就能徹底解脫了。
薑韶華邁步進了鄭太皇太後的寢宮。
咳咳咳!
床榻上響起一連串沉悶的咳嗽聲,旋即是如風箱一般的喘息聲,伴隨著鄭太皇太後尖銳的怒罵:“趙春明!你死哪兒去了!”
趙公公反射性地快步上前,低聲稟報:“皇上來探望娘娘,奴才去迎皇上了。”
皇上?
薑韶華終於肯來見她了。
鄭太皇太後神色恍惚,愣愣地看著床榻邊熟悉的身影。
六年沒見,薑韶華容顏絲毫未變,隻多了屬於帝王的威嚴。四目對視間,一股無形的威壓彌散開來,壓得鄭太皇太後喘不過氣來。
“韶華,”過了許久,鄭太皇太後才困難地擠出幾個字:“你總算肯來見哀家了。”
薑韶華注視著鄭太皇太後。
她六年沒踏足景陽宮,有關太皇太後的消息卻從未疏漏過。她知道太皇太後消瘦不堪,此時親眼見了,比想象中的還要狼狽可憐。
恩怨糾葛,都將隨著鄭太皇太後的離世徹底消散。
趙公公悄悄爬了起來,退了出去。
薑韶華這才張了口:“祖母,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鄭太皇太後神情似哭似笑,整個人不停抖動,勉強擠出一句:“好,好!如此也不枉哀家疼你一場。”
大概是情緒太過激動,又刺激得猛烈咳嗽起來。這一咳嗽,像是要將心肺
都咳出胸膛。
薑韶華沒有動彈,冷眼看著鄭太皇太後咳得撕心裂肺,咳出的濃痰裡滿是血絲。
“哀家熬不過去了。”鄭太皇太後劇烈地喘息了幾聲,用哀求的目光看著薑韶華:“韶華,哀家做了不少錯事,可當年,也是哀家庇護你。你才有了羽翼漸豐繼承皇位的機會。”
“等哀家閉目西去了,你放鄭家人一條生路,讓他們離開京城,回滎陽祖籍去。”
“哀家隻這一個心願。你答應哀家,哀家便能安心合眼了。”
說著,枯瘦如鳥爪一樣的手抬了起來。
薑韶華心冷如磐石,並未抓住鄭太皇太後的手,也沒一口應下。她冷眼看著鄭太皇太後頹然地垂下手腕,看著鄭太皇太後痛哭流涕自怨自責。
她說了要來送鄭太皇太後最後一程,就是字麵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