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喬青羽,怎麼樣？
或許沒想到段瑜景會問這個問題，陳子明不由愣住了。
“師弟，大師兄問你呢,怎麼不說話？”
“不用怕，說實話就行。”
“就咱幾個在這,有什麼話不敢說啊？”
“就是，喬青羽都走了,有什麼說不得的？”
其他人的勸慰聲接二連三地響起,陳子明眼底浮現出糾結猶豫之色，欲言又止。
有什麼好猶豫的？
最後你們也不會念他一句好。
折騰些有的沒的做什麼？彰顯你的“友好”？
段瑜景有些厭煩,但卻笑出了聲,他溫聲細語道：“說實話就好。”
頓了頓，他補充道：“要騙師兄嗎,子明？”
“不,不,當然不，”陳子明連連搖頭，還加上了肢體動作,擺手不停,最後磕磕絆絆道,“我怎麼會騙師兄？”
“我隻是,”陳子明眼底糾結之色更重,最後，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認真道，“喬青羽挺好的。”
“強大、理智、堅定。”
不是意料中的答案，段瑜景有些錯愕。
陳子明旁邊的修士直接摁在他的肩膀,驚恐道：“不是吧師弟，你不會是被喬青羽罵傻了吧？還是被他在我們不注意的時候下了咒？要不要去找師尊看看？”
他猛地扭頭，“大師兄、大師兄——陳師弟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師兄！”陳子明哭笑不得地打斷了他，“什麼跟什麼啊！”
“雖然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但是喬師兄那些話也沒有說錯吧。”
“難聽是難聽了點，我不否認這一點。”
“但有的時候，現實就是這麼不儘人意，人就是會蒙蔽自己的眼睛，抱著僥幸心理，去做那些明知道錯的事情。”
“師弟。”
陳子明旁邊的幾個修士對視一眼，也收起了插科打諢調節氣氛的心，略有些憂慮地看向陳子明。
陳子明對他們釋然一笑，道：“我打算將雷光鷹送回去。”
“師弟！”有人驚呼，滿眼不可置信。
陳子明在很小的時候就想要一隻雷光鷹，並一直為之努力，常年往任務堂跑，出任務出的最勤，也不在乎任務是否繁雜是否不值，隻要能攢到貢獻點他都乾。
貢獻點可以在宗門內部兌換一些好東西，當然大部分還需要付出一些靈石，但有渠道就不錯了，很多小門派的修士或者散修捧著靈石都不知道去哪裡花。
陳子明這麼多年是隻進不出，一個貢獻點都沒用過，以前還有師兄笑他是個貔貅，隻出不進。
就這樣，攢了十餘年，好不容易攢到了兌換雷光鷹的資格，又交了一大筆靈石——事實上這筆靈石中有一部分還是師兄弟們趁他生辰給他湊的，他積攢的靈石根本不夠。
在去靈獸山接雷光鷹之前，陳子明連
續幾日都睡不著，最後頂著個黑眼圈把雷光鷹接到手，被雷光鷹見麵呼了一巴掌還笑得極開心。
誰都知道這隻雷光鷹對陳子明有多麼重要。
現在，他說要將雷光鷹送走？
段瑜景雖未參與這事，但也有所耳聞，聞言也有了些精神，很有些趣味地看向陳子明。
“師弟？”他故作不解，為什麼？?”
“因為我太弱了。”
陳子明轉身走向雷光鷹，尖牙、長翼、利爪、犀利而桀驁的瞳，雷光不時在它身上閃爍，雖然還是個幼崽，但依然是他夢寐以求的樣子。
但——
陳子明伸手，試圖去觸碰雷光鷹的羽翼。
“啁！”
雷光鷹又一次用翅膀扇了他，拒絕他的靠近，哪怕他們已經結契。
力道比以前輕，但眼底是冷的，還有些忌憚。
陳子明知道，它是在忌憚段瑜景。
高傲如雷光鷹，絕不會像一個弱者低頭，更不會認一個弱於它的人為主。
他其實知道這點，但總抱有僥幸心理，直到喬青羽將他那層幻夢的紗織撕下，以決絕強硬的態度讓他麵對現實。
“我剛剛在想，如果雷光鷹沒有在傷了蛋之後停手來找我，而是繼續動作，會怎麼樣？”
“如果雷光鷹傷的不是那隻銀羽鳥，不是那枚蛋，而是其他人的契約靈寵，並且沒有停手，將那隻靈寵重傷，甚至殺死，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
靈寵死亡傷害會反噬的！
屆時，那就真的犯了大錯。
周遭幾個修士臉色一變，似乎想要安慰陳子明，卻又說不出口。
隻能欲言又止地瞧著他。
“我知道現在事情並沒有那麼糟，但誰也不能保證，糟糕的情況不會發生，不是嗎？”
“畢竟，雷光鷹它並不認可我。”陳子明笑笑，慢慢補充道，“也不想成為我的靈寵。”
“我控製不了它。”
“類似的事情在之後絕對少不了。”
雷光鷹天性凶惡。
這不是它的錯，是明知道控製不了它還將它帶出來的他的錯。
沉默在蔓延。
不知過了多久，段瑜景提醒道：“解除契約，你和雷光鷹都會受到反噬的。”
“嗯，”陳子明點頭，“但雙方意願強烈，反噬應該也不會強到哪裡去。”
“更何況，自欺欺人，明知不可為卻偏要做，所造成的苦果，本就要自己承擔的啊。”
“長點教訓也好。”陳子明笑得燦爛，“哪裡跌倒了哪裡爬起來，我可是天玄宗的弟子，怎麼會爬不起來？”
天玄宗的，弟子？
這幾個字在段瑜景耳邊回蕩，他眼底微暗，笑意不減，感慨般說道：“……師弟，長大了，懂事了，也，聰明了。”
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視線移開，看向空中飄動的雲。
他笑：“還挺讓人驚喜的。”
這些話是說給陳子明的。
又不是說給陳子明的。
陳子明：“！！！”
未曾想會得到段瑜景的誇讚，陳子明激動的臉都紅了。
“還是、還是喬師兄敲醒了我。”陳子明磕磕巴巴道，“他真的是個好人。”
段瑜景不語。
陳子明大著膽子道：“等雷光鷹身體好了，我就帶它去任務堂，找長老說明白，在長老的見證下與它解除契約——這樣的話我的貢獻點和靈石還會返回來一部分。”
因為靈獸的特殊性，任務堂那邊一直是有這個傳統的。
“屆時我就可以去兌換禦靈丹，將師兄的、還有喬師兄的都還上。”陳子明笑彎了眼睛，“謝謝師兄幫我。”
“師兄弟之間，何必言謝？”段瑜景輕描淡寫道，“不過，倒是希望師弟幫我個小忙？”
陳子明連忙表決心，“萬死不辭。”
段瑜景笑笑，“喬師弟的那份，讓我去送吧。”
陳子明眼淚汪汪，這怎麼能是幫師兄？這分明還是師兄在幫他啊！
知道契約解除後他會受到反噬，或許會行動不便，但是他不想讓喬青羽久等，怕是師兄也看出了這一點，才提出這樣的請求。
……嗚嗚嗚他何德何能有這麼好的師兄！
其餘幾個人也是心情複雜。
剛剛反應最激烈的那個修士道：“陳師弟說得對。”
“喬師兄確實，”他垂頭，輕喃道，“很強大。”
這種強大不僅是力量方麵的強悍，更是，心。
其實他們能不知道陳子明和雷光鷹相性不合嗎？能不知道這樣下去可能會出事嗎？要不然他們也不會說出“生性純良能惹出這麼大亂子”來提醒陳子明了。
但旁敲側擊、小心暗示他們做得到，像喬青羽那樣直截了當，就難了。
先不提插手彆人的事會不會產生因果這種事，就說這事多拉仇恨啊，這是遇到陳子明這種能聽得進去的，還能落兩聲好，要是遇到旁的——
“等等，”有人驚呼出聲，仿佛發現大秘密一般小心翼翼道，“喬青羽在宗門裡的名聲不好，不會都是因為這種事吧……”
幾個人麵麵相覷，誰也沒說話，那人又繼續道：“說起來，那個路紹遠不就是這樣嗎？一邊舍不得喬青羽的奇珍異寶靈丹妙藥，一邊又在外麵找了個道侶，瞞得那叫一個死……”
“道侶？”段瑜景精準地抓到了這個詞。
“對，道侶，”那人將他聽到的消息都說了出來，“說起來也是今天的事，就在師兄你回到宗門前不久，喬青羽帶著路紹遠的道侶回來了……”
段瑜景含笑聽著，眼底越加晦澀。
怪不得師弟變聰明了。
……原來是受情傷了啊。
被心頭肉背刺了嗎？
段瑜景突然感到興奮。
*
喬
青羽用靈石弄了個簡單的靈陣，將那枚蛋放在陣中央，銀羽鳥繞著那個陣飛了好幾圈，確定蛋內那個崽還活著，心滿意足地飛回喬青羽身邊。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叫著叫著，銀羽鳥就把腦袋往下壓，儘力用巴掌大的身軀表達鞠躬感謝的誠意，雖然這模樣和小雞啄米沒什麼區彆。
長喙抵到腳，都看不出鞠躬的樣子。
喬青羽眼底充滿了疑惑。
嚴禾旭更是一言難儘，伸手抓住銀羽鳥，“你就是餓了也不能吃大師兄吧？”
喬青羽：“？”
銀羽鳥誠心誠意地道謝，卻被一隻手扼住命運的咽喉，這也就算了，它是個知恩圖報的鳥，看在這個人一起去幫忙（雖然並沒有幫上什麼忙）的份上，它大恩大德不和他計較。
……但是、但是這個混蛋怎麼可以汙蔑它！！
“啾啾！啾啾啾！！”
銀羽鳥眸子一厲，戰鬥力當場拉滿，長喙將嚴禾旭啄的慘叫連連，與銀羽鳥憤怒的聲音一起構成一道奇妙的樂章。
有點吵。
喬青羽盯著那枚灰白色的蛋，想，又不是那麼吵。
思緒漸漸飄遠，喬青羽知道這枚蛋身上有些秘密，雷光鷹以凶惡著稱，一旦動手就絕不會輕易停下，銀羽鳥速度再快，正麵對決也不是雷光鷹的對手。
要不就是雷光鷹放過了銀羽鳥，要不就是雷光鷹被製止了。
而根據後續，陳子明完全控製不了雷光鷹，雷光鷹護在那枚蛋前，可以推測出來，是雷光鷹放過了銀羽鳥。
到嘴的獵物不要了，還反過來保護另一個獵物，這絕不是正常情況下雷光鷹能做出來的事。
其實銀羽鳥對這枚蛋的在乎，也不大正常。
作為修界靈力最低的靈獸之一，銀羽鳥生存下來並不容易，而任何生物都有活下來的欲.望，所以大部分銀羽鳥，都會優先保護自己。
在危急時刻，幼崽和蛋都是可以被放棄的。
畢竟它們繁衍能力很強。
而根據他的觀察，銀羽鳥所拿到的靈果，都去供給這枚蛋了。
這和銀羽鳥的生存習性是相悖的。
那麼，這枚蛋到底是什麼來頭？
“鏡子，”喬青羽在心裡道，“你能看出這是哪個靈獸的蛋嗎？”
突然被喬青羽叫到的鏡子一顫，它極力壓下內心的激動和顫栗，它知道，它當然知道這是誰的蛋！
這是它尋覓了數百年、屬於王之子的蛋！
它之前還在疑惑，王之子難道提前降生了不成，為什麼能在一隻鳥身上感受到屬於王之子的氣息？
現在才明白，是因為王之子的蛋受損，生命氣息在緩慢流失，所以那隻鳥身上才有著屬於王之子的氣息——求救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