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是喬青羽聽說的那種巨大的、隨便展開翅膀就可以遮天蔽日的妖獸,眼前這個，哪怕直立身體都不到喬青羽腰側。
但極為醜陋，極為可怖。
一個毛絨絨的腦袋,立在中間血淋淋的豎瞳，脖子——喬青羽甚至不知道那裡能不能稱之為脖子，總之,那裡還拱出一個橢圓形的東西，像是正在生長的腦袋。
碩大的尖牙外翻,無數黏稠的液體順著牙縫流下來,在地麵砸出一個又一個的小坑。
在看到喬青羽之後,那個妖獸發出一聲興奮的長嘯，緊接著腦袋上的那些毛全都豎起來了,像一根根木箭,在黑暗中散發著無比可怖的寒光。
跑！
喬青羽扭頭就跑，但怪物想要吃人,哪裡還需要追？
“嗖嗖嗖——”
破空之音驟然響起，喬青羽隻感覺脊背發涼，他完全可以想象那是什麼場景——尖銳的長毛自怪物身上射出,以極快的速度向來襲來，隨時準備刺穿他的喉嚨！
他該怎麼躲？那麼多,根本躲不過去！
……要死了嗎？
瞳孔微縮,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喬青羽膝蓋一軟，整個身體都往前倒去,一道寒光幾乎是擦著他的頭皮而過，他躲過了這一道。
他倒在地上，身體不知何時蜷成個球,又往左邊滾了兩下，恰好躲開右邊那兩道寒芒。
但是左邊、左邊還有！
電光火石之間，原本被喬青羽藏在身上的桃子滾落到他的手間，此時他已經沒有思考的機會，想也沒想地就把那桃子扔了出去。
“砰——！”
桃子與長毛迎麵相撞，竟閃爍出細微的金光，牢牢製住了那毛！
怪物——喬青羽不想稱之為妖獸，他覺得妖獸不是這樣的。
……雖然他並沒有見過妖獸，也不知道妖獸應該是什麼樣的，不過這不重要。
他借機狂奔，於黑夜中大聲呼喊：“怪物來了！快跑！”
“快跑！！”
早有村民被這動靜吵醒，前方有個屋子對喬青羽打開了門，“快進來！房子有神明大人的烙印！妖獸不敢動房子！在房子裡是安全的！！”
可是那些果樹也有神明大人的烙印啊，前些天神明大人還在那裡摘桃子呢！
這個村莊、這個山頭，哪一處沒有神明大人的烙印？
這怪物既然敢闖進來，那房子也絕對不安全！
喬青羽沒進，他隻是大喊：“快跑！”
那人見他跑過，連忙關嚴了門，怒聲喝道：“你跑什麼！房子裡才是最安全的！你快找個房子進去！！”
“哐當——！”
怪物的尾巴掀飛了房頂，緊接著就是驟然響起的尖叫聲。
“救命！”
“快跑！”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救我——！”
伴隨著無數撕心裂肺的聲音
，村民們從房子裡跑出來，那怪物自口中噴出巨大的火球，原本平靜幸福的小山村瞬間毀於一旦。
烈火熊熊燃燒，吞噬房屋、果樹、土地的同時，也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他們無路可退，隻能瑟瑟發抖地抱在一起，哭叫著神明大人的名字。
怪物似乎意識到這些獵物已是囊中之物，發出桀桀怪笑，原本疾馳的身影也慢下來，一步一個腳印，像是在顯示他們的恐懼哭嚎一樣。
在極致的恐懼中，喬青羽反而豁出去了。
反正都是死。
這怪物也彆想好過！
縱使蚍蜉撼樹，他也要它付出代價——哪怕這代價再微小不過，哪怕對這種怪物來說可能都算不上代價，但是，他要它付出代價！
火光中，喬青羽的神色無比堅毅。
他將衣服下擺送進火堆，看火苗貪婪地躥湧。
喬真言驚愕道：“青羽你想乾什麼？！”
“我想，”他輕描淡寫道，“讓它付出代價。”
他像那怪物奔去。
喬真言似乎明白了他想做什麼，大喊道：“回來！回來！這怪物不怕火！它的火就是嘴裡噴出來的啊！”
喬青羽想，我又沒想將火送進它嘴裡。
他瞄準的，一直是那隻碩大的豎瞳。
感謝這隻怪物體格不大，喬青羽苦中作樂地想，按那隻嘴的大小，他完全可以調整身形，將腿腳先送進去，這時候火應該燒上來了，這怪物能控火，自然對火不畏懼。
不畏懼，就意味著不會提防，就像人不會提防樹葉一樣。
他就有機會將火送進怪物的眼睛裡。
就算弄不瞎那隻眼睛，也能讓它吃點苦頭。
這就是力量的差距嗎？
喬青羽心底仿佛有什麼東西翻滾著，他能聽到風的聲音，他能感受到那些風在他身上刮過，他不由自主地想，若是、若是這些風可以為他所用就好了。
他可以用它們割破怪物的腦袋，戳瞎怪物的眼睛，甚至、甚至可以要了怪物的命！
如果、如果有力量就好了——
一股劇痛陡然襲來，喬青羽不顧一切地向怪物的眼睛撞去。
烈火於他身上燃燒。
恍惚間，他已經意識不到痛了。
腦海中最後的畫麵，是一柄長劍。
*
再醒來時，喬青羽發現自己在一個白色的“蟲繭”中，被掛在樹上。
有很多人守在這棵樹下。
見他醒來，激動萬分，人人歡呼雀躍。
“醒了醒了！青羽他醒了！”
“快去告訴神明大人！”
“青羽你彆動！神明大人把你安置在裡麵療傷的！”
不用喬青羽開口詢問，村民們就你一言我一語地將那天發生的事情統統說了出來。
“那天神明大人及時趕到，打跑了那個妖獸，救下了我們。”
“不過神明大人也被那妖獸所傷，流了血。”
說到這，大家瞬間憤怒起來，“那妖獸真該死啊！”
“竟然傷了神明大人！”
“該死的妖獸！”
神明大人……受傷了嗎……？
喬青羽心底一沉。
怪不得不怕神明大人留下的烙印，從而闖入村子呢。
可是，區區一個怪物，為什麼會不懼怕神明大人呢？
是因為它沒有理智，隻有欲.望，所以無懼。
還是因為……？
喬青羽不敢再想下去。
而大家在憤怒過後，又一次將話題轉移到喬青羽身上。
“對了，青羽，神明大人還誇了你呢！”
神明大人，誇了我？
喬青羽有那麼一瞬間的受寵若驚。
“神明大人說，你很勇敢。”
“多虧了你拖延了點時間，要不然我們怕是早就被那妖獸生吞了。”
“你不知道，把你救下來的時候，你就剩一口氣了，神明大人都覺得未必能救活你。”
“幸好你活下來了。”
就在這時，一個高呼聲自不遠處傳來。
“神明大人來了！神明大人來了！”
緊接著，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並齊齊低下了頭，異口同聲道：“神明大人！”
一個身穿白衣、略有縹緲的影子走來。
喬青羽也想向其他人一樣低頭，但是被吊在樹上，他動彈不得。
那個白影越來越近。
喬青羽感覺眼睛針紮般的痛，並不斷蔓延。
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恍惚間，他的腦海中飄過一段話。
……傳說中，神顏不可直視，誰又見到神明真正的模樣呢？
說這句話的聲音很隨意，並沒有大家提起神明大人的崇拜與敬畏。
……是誰？
……是誰和他說得這段話？
喬青羽未來得及深想，耳邊就傳來神明大人的聲音，“恢複的不錯。”
溫和而空靈，讓人聽了就想要落淚。
“那些東西的數量越來越多，動作越來越頻繁。”
“吾不能長久待在這裡，但你們又沒有自保之力。”
一片靜默中，喬青羽聽見了抽泣聲。
誰都不想死。
可是他們沒有力量。
他們隻能祈求神明的庇護。
但，神明總有神明的事情要走。
不可能長長久久待在這個小村子裡庇護他們。
“所以，”神明大人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帶著深思熟慮後的沉重，“吾將在你們之中選出幾個使者，賜予力量，替吾守護這裡。”
喬青羽：“！”
賜予……力量……？
神明大人的力量？！
全場皆驚。
這、這真
的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首先，”神明大人緩緩道，“喬青羽。”
被叫到名字的喬青羽身體一緊。
“喬真言。”
喬真言響亮地應了一聲，震耳欲聾。
“喬紅玉。”
喬紅玉應的聲音比喬真言還大。
沒應過的喬青羽：“……”
他現在應還來得及嗎？
“你們二個，是第一批神使。”神明大人這麼宣布道。
“至於其他人，跟吾來。”
“吾將會在你們之中選出六位神使，為第二批神使。”
“第二批神使，將以第一批神使為尊，可懂？”
村民們齊齊應是，驚得村落裡僅剩的鳥雀亂飛。
神明大人帶著其他人走了，留下喬真言和喬紅玉守在喬青羽身邊。
一切正常。
直到腳步聲消失，那些身影再也看不見。
——“嘿嘿。”
——“嘿嘿嘿。”
喬真言率先傻笑出聲，喬紅玉緊接其後，兩個人對視一眼，笑得再也停不下來。
喬青羽：“……”
這蟲繭一樣的東西能不能堵住我的耳朵？能不能能不能！！
喬青羽在那棵樹上掛了十餘日，總算好了。
當天，神明大人就召見了他們九個，要賜予他們力量。
村裡上上下下喜氣洋洋。
在神明的幫助下，村落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被烈火吞噬的果樹又重新活了過來，上麵結滿了圓潤飽.滿的紅桃。
喬青羽的目光在那些紅桃上跳躍，他想起神明大人送他的桃。
那個桃曾救他一命。
他想起那個桃被刺穿時泛起的淺淺金光，腳步不由一頓。
……是一樣的嗎？
來接他的喬真言看到他的動作，還以為他喜歡吃桃子，笑道：“神明大人很喜歡桃子，村裡總會種很多桃。”
“因為種的多，大家都能分到不少，你既喜歡，到時候我的那些分你一半。”
喬青羽搖了搖頭，喬真言以為他不好意思，笑著錘了他一下，“和我還客氣什麼？”
喬青羽平靜道：“我不喜歡吃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