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青羽的聲音並不大，也不似剛剛那般冰冷，僅僅隻是敘述。
卻偏偏讓人心裡不得勁。
就像你明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以做，卻偏偏去做了，最後還需要長輩給你收拾爛攤子。
收拾完之後，他們沒有怪你，隻是沉默不語。
比挨一頓罵都難受。
喬青羽的目光掃過周圍的烈焰鳥，沉默了好一會兒，聲音微微放柔。
“還是些幼崽呢。”
將這幾個字說出之後，喬青羽陡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忽略了什麼。
品階越高的妖族子嗣越艱難，往往越重視子嗣，像烈焰鳥這種妖中貴族，更是在乎幼崽在乎的要命。
彆說是幼崽，就是剛成年的小家夥，烈焰鳥一族也絕不會輕易將之放出來，必然會派鳥跟著護著，以保族人平安。
而現在，這些幼崽就這麼被放出來了，本身就是個不尋常的訊號。
……烈焰鳥一族的長輩均隕落或是受傷？所以才不得已讓這些小家夥們出來做聖地守衛？
那問題來了。
是什麼讓烈焰鳥一族，不，不僅是烈焰鳥——
喬青羽頭腦飛速運轉，烈焰鳥一族是守護聖地的使者，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聖地中住著的是鳳凰。
烈焰鳥必然是要保護鳳凰的。
所以所有的信息一結合，便是有什麼東西襲擊鳳凰，烈焰鳥一族為保護鳳凰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喬青羽突然想到第一個上古秘境中，那可怖的怪物。
連神明都能傷到的怪物。
……所以，神明隕落了，那玩意都沒有隕落嗎？！
“罷了，”喬青羽歎氣，“你們派人去通報，若大人允許我們進去，便讓我們進去。”
“若不讓，便——”
便算了？
當然不能算了！
這是個上古秘境，他們能往哪裡走？
聖地的主人，他們是必須要見的。
“我們便在外麵守著，”喬青羽的語氣理所當然，“把守護聖地一事交給你們這些人，我不放心。”
聖地的守衛們：“……”
可惡，他怎麼這麼瞧不起他們！
見他們未有動作，喬青羽挑了挑眉，“擔了聖地守衛一職，卻連公私都不分，彆人幾句嘲諷，便可以讓你們棄正事而不顧。”
頓了頓，喬青羽那雙如堅冰的眸子總算化開，失望溢滿了那片冰河。
他喃喃道：“總會有你們這樣的守衛？”
為首的守衛漲紅了臉，“小二，你去！”
他左側的那個人朗聲應了，身下的烈焰鳥展翅而飛，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慢慢化為一個黑點。
喬青羽搖了搖頭，長歎一聲，那一聲簡直歎在在場所有人和鳥
的心坎裡。
在場所有眼睛都凝視在喬青羽身上，或不安或緊張，等待著他張嘴。
喬青羽卻像什麼都沒感覺到一樣，閉上眼睛，往後一仰，靠在方承璟身上，儘顯疲態。
方承璟：“！”
【累了？】方承璟問。
【那倒沒有，】喬青羽語氣淡淡，【動動嘴皮子，有什麼累的？】
【不過是再添把火而已。】
【添把火？】方承璟疑惑地重複著這幾個字，看了看周圍的人和鳥。
……他怎麼感覺這些人和鳥，都有些垂頭喪氣的？
【我記得，你以前和我說過，你說你好像有徒。】
【你沒教過徒弟嗎？】
聽到喬青羽的問題，方承璟誠實道：【沒有。】
【我師尊往我名下塞過徒弟，好像是為了名正言順地續上峰主，我沒太認真聽。】
喬青羽：【……】
這也是能隨隨便便不聽的？
【他們是丹修，】方承璟解釋，【我是劍修。】
【我本來就教不了他們什麼。】
哦對，忘記這一茬了。
喬青羽應了聲，道：【他們其實已經認識到自己有錯，但不知道如何改正，他們也想做優秀的聖地守衛，但不知道該怎麼做。】
【他們指望著我說給他們聽，又不肯低頭詢問。】
【哪有那麼好的事？】
【他們不低這個頭，就彆指望我開口。】
語氣風輕雲淡，卻自有一股桀驁不馴。
方承璟沉默幾秒，道：【啪、啪、啪。】
喬青羽腦袋上的問號都要成群了，他問：【你，剛剛說什麼？】
【我沒說話，】方承璟解釋，【我在鼓掌。】
喬青羽：【？？？】
【你太棒了，】方承璟認真道，【我想為你喝彩，但是這麼多人和鳥看著，我也不能直接動作。】
【所以隻能這樣來——】
方承璟頓了頓，再開口時，語氣有些羞澀。
【——表達對你的，敬佩。】
喬青羽：【……】
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活得久了什麼都能看到。
喬青羽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想，正常的。
方承璟什麼事做不出來啊？
冷靜，從容，理解，無視。
在喬青羽的沉默中得到了許多信息，方承璟略有些緊張道：【我是不是，說錯了話？】
喬青羽怎麼也不能將“沒有”這兩個字說出來，太違心了。
但說方承璟說錯了嗎，好像又真的沒有。
方承璟隻是想鼓個掌而已。
沒辦法真的鼓，還不能擬個聲嗎？
但是他並不想看方承璟鼓掌。
喬青羽冷漠地將那些心聲抹除，轉移話題道：【你——】
剛剛吐出一個
字，喬青羽就聽到一個遲疑的聲音。
——你還好嗎？
是為首的那個守衛。
他身下的烈焰鳥發出短促的鳴叫?[(，似乎也在詢問著什麼。
喬青羽沒睜眼睛，隻冷冷道：“托你們的福，還沒被氣死。”
語氣毫不客氣，不留半分情麵。
那些人雖麵露尷尬，但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
為首的那個更是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張口道：“怎麼才能——”
喬青羽的眼睛驟然睜開，森冷中夾雜著怒火。
那個人下意識地閉上了嘴。
“你現在問我這些，那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還有何意義？”
“既然不能驗證我的身份，對我有所懷疑，做不到全然信任，就不應該將這些問題問出口！”
“若我解決你的困惑，你是不是會對我心生感激？”
那人或許是以為喬青羽覺得他不知感恩，立刻道：“你幫了我，我自然會感激你。”
那模樣，仿佛是在為自己正名。
“荒謬！”喬青羽臉上密布寒霜，聲音中的怒火節節攀升，“若我是賊人，就可以利用你這般心理，從而獲取你的信任，借此危害聖地！”
“你之前的警惕與慎重扔去哪裡了？”
“愚不可及！”
他又錯了？
那人茫然中還有些委屈。
知恩圖報怎麼也是錯啊？
喬青羽發自內心地詢問道：【聖地真的能在這些人的保護下活過三年嗎？】
【難，】方承璟同樣真誠道，【他們比話本子裡的反派還要單純。】
喬青羽：【……】
一時間，他甚至不知道該先吐槽話本，還是先吐槽方承璟把鳳凰守衛比作話本反派，亦或是糾正一下話本中的反派似乎不應該用單純這個詞。
但是——
【若聖地守衛的單純是一脈相承的話，】喬青羽目光複雜，【那麼朝鳳村村民被魔修欺騙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無他，有點太好騙了。
不過，好騙也有好騙的好處。
喬青羽想，起碼得鳳凰確認他們的身份之後，再打入這些守衛內部，就再簡單不過了。
而有斂光劍和拾圓劍在，鳳凰不會不認他們。
“謹慎，冷靜，理智，”喬青羽冷冷開口，“時刻記住你們的職責。”
“你們是聖地守衛，你們所做的事情就是鎮守於此，分辨敵友，保護聖地一切。”
“站在烈焰鳥之上時，你們將不再是你們自己，僅僅隻是聖地守衛。”
“一切都要排在聖地之後！”
半空中，一隻五彩斑斕的大鳥飛過，遮天蔽日。
但它沒有下去，隻安靜地飛在半空中。
眾人齊齊望過來，大鳥眼底閃過茫然。
講啊，怎麼不講了？
還怪好聽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