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場雨,今早起來的時候, 皇宮的地還透著水汽。
太監來福守在眼觀鼻鼻觀心的守在禦書房前, 拂塵搭在手彎裡, 一副快要睡著的模樣。
直至一道軲轆軲轆的車軸聲不斷靠近,他才抬起了頭, 標準的笑容還沒揚起來, 在看見來人後,瞬間化作了驚訝。
“長公主殿下!”
趙星月沒管他的激動, 而是平靜地問道:“皇帝呢?”
“陛下在書房裡,奴才這就給您通報。”
顧不得行禮,他跌跌撞撞地就朝著禦書房裡跑去。
趙星月垂眸,安靜地在合攏的大門外等著, 視而不見兩個皇宮侍衛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片刻後, 書房的門開了,一身黃袍的年輕皇帝大步從裡麵走了出來, 見到趙星月此時的模樣,眼睛便是一紅,“阿姐——”
趙星月製止了他靠過來的動作, 抬手示意道,“進去再說。”
“對,對, 進去再說, 進去再說。”
輪椅後的人稍一使勁, 便將整張輪椅提起來, 直接跨過了禦書房前高高的門檻,從始至終,坐在上麵的趙星月,都仿佛在平地上一樣,沒有半點波動。
將房間裡的人趕了出去,又令人關了門,在外麵雖然紅了眼睛,但尚且能夠顯得鎮定的皇帝,瞬間跪倒在趙星月的麵前,顫巍巍地想要將手放在她的膝蓋上,卻又久久不敢落下。
他咬著牙,“朕,朕早晚要將那幫子賊人……”
“起來,”趙星月冷冷道,“你是皇帝,跪著像什麼話!”
“不!”她眼神嚴肅,小皇帝卻一點都不害怕,反倒是抱住了她的輪椅,將頭放在了她的腿上,“皇姐,都是我沒用,都是我沒用,才害得皇姐傷了腿,這仇朕記下了,早晚朕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前兩句,他還自稱我,後兩句卻轉口稱朕,從稱呼的轉變裡,透出來血氣和恨意,饒是趙星月,也為之一驚。
想到曾經發生的事情,她歎息一聲,沒再說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的話,反而將手緩緩放在了皇帝的頭上,“辰兒,要忍,現在還不是時候。”
皇帝埋在她的懷裡,聲音裡帶著血腥味,“現在不是時候,什麼時候才是時候,皇姐,朕受夠了,受夠了——”
趙星辰隻覺得自己胸腔中激蕩得厲害。
自趙星月在他眼前倒下,他已經做了快一個月的噩夢。
他夢見自己被追殺,□□的馬在林場中如同輕靈的鳥兒,卻逃不過身後的追兵。
麵前是無路可逃的石壁,他回頭,隻見站在高處的黑衣人,對他露出一個邪笑,抬起了手中的弓箭。
一道駿馬嘶鳴的聲音響起。
他看見他的阿姐,披堅執銳地從黑衣人身後趕過來,一刀砍掉他的頭顱,又反手截殺更多向他追來的黑衣人。
他聽見她說:“跑——”
風聲在耳邊呼嘯,喉嚨裡冒血,大腿也被馬鞍磨得厲害。
前方響起了馬蹄聲,熟悉的衣影讓他鬆了一口氣,情不自禁回頭看去——
黑色的駿馬受驚,高高揚起馬蹄,數根利箭瞬間穿透空間,直衝一人一馬而去。
他聽見自己嘶吼出聲:“不——”
然後,是渾身鮮血的人從馬上墜下來的身影。
“辰兒!”
趙星月的聲音帶了幾分怒意,皇帝身體一僵,最後緩緩放鬆了身體。
他沒再說話,趙星月卻能夠感到,有溫熱的液體,透過衣服,滲入了她的肌膚。
她安撫地摸著皇帝的背,心頭卻歎了一口氣。
她此次附身的對象,是大慶國的長公主,也就是當今皇帝的同胞姐姐。
原身並非殘疾,她如今會坐著輪椅,全因懷中之人。
今年三月春獵時,有刺客突破了禁衛軍的防守,引起大亂,原身為了保護皇帝,中數箭後摔下受驚的馬匹,重傷不愈而死。
她附身過來,雖然改了命數,但古代粗淺的醫術,卻沒法治好她摔傷了的脊椎神經,於是如今她隻能坐在輪椅上,當一個出入都得有人照顧的殘疾人。
大慶女子地位較高,做官著不在少數,原身正是一個赫赫有名的女將軍,曾經征戰沙場,替帝王威懾四方。
小皇帝自小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皇姐,如今見自己昔日強大的皇姐像個廢人一樣坐在輪椅上,也難怪他情緒激動,不能自已。
“阿姐,終有一日,不論是丞相也好,還是太後也罷,你受過的苦,我受過的委屈,朕都會百倍千倍地報在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