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 太子的車架越過翹首以盼的寶姝 , 再度進了清宣聞 , 令東宮上下側目 。
翌日深夜 , 李珀起身理政 , 翻動奏本 , 夜中隻有紙頁的聲響 。
他的目光看向牆邊 , 便看到靠在牆上 , 困倦得一下一下點頭的攬月 。
他將筆擱在筆架上 , 發出清脆的聲響 。 攬月一驚而醒 :“ 殿下 , 你餓了嗎 7 “
眷 , 又小心道 ,“ 可是要續墨 7“
「 不要 。 「 李珀道 , “ 你若困的話 , 睡在你家貴主旁邊吧 。“
攬月歡喜謝恩 , 給鄭知意蓋上被子 , 躺在矮槐上睡著了 。
李珀一絲困意也無 , 腦中像細著一根弦 , 他看向明月灑滿的窗 , 能聽到草叢中陣陣的蟀聲 。
偏生這主仆二人 , 鼾聲山呼海嘯 , 此起彼伏 …...
“ 叫群青過來 , 你回去睡吧 。 “ 李珀叫醒了攬月 。
群青走進內殿 , 沒有多話 。
李珀也沒理會她 , 好像遺忘了那句 “ 不要再來 “ 的話 , 默許她繼續留在牆邊 。
過了不知多久 , 李玫酒杯中酒飲儘 , 人也枕在桌上睡去 , 室內燭火畢波 , 案上是批閱一半的奏折 。
群青在動與不動之間猶豫了許久 , 還是慢慢走了過去 。
她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
先是將窗戶合上的聲音 , 隨後是為鄭知意蓋被子的聲音 , 最後 , 從身後慢慢地接近李珀 。
李珀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 她忽然停了步 , 將掉在絨毯上的外裳撿起來撣了撣 ,
拔回了他身上 , 並無停留 , 走回牆邊去了 。
群青的手都麻了半邊 , 在袖中悄悄攏了攏五指 。
先前阿娘教過她判斷真睡與裝睡的辦法 。 李珀的脊柱掩在貼身的絲綢中衣下 ,
輪廊明顯 , 在她走近的瞬間 , 他背上的肌肉緊了一下 , 將她活生生嚇了一跳 , 放棄了靠近奏折的愚法 。
太子居然裝睡 , 試探她會不會趁機翻動奏疏 !
他應該不可能對每個宮人都這樣試探 , 否則 , 人早就累死了 。
那就是獨獨針對她 。
難道她哪裡露出了馬腳 , 李珀發現她是南楚的細作 ?
回想了一下數日舉止 , 群青排除了這種可能 , 內心平靜下來 。
想來想去 , 隻有西市打鬥那日 , 她剛好出宮 。 看來此事很有可能和太子有關 ,
所以他才會對她去菱心記反應那麼大 , 才會將她趕出宮 , 又叫回來 …...
想通其中關宗 , 群青反而放下心 , 還好她沒動手 。
一連數日 , 迷藥的藥瓶 , 始終完整地放在包裹內 。
群青端起燭台 , 掠過了它 。
應對太子的試探 , 最安全保命的方式 , 就是什麼都不做 。
她看奏折 , 並非為了南楚 , 僅僅因為她自己也想知道李煥的下場 。 她不會再為南楚的威逼 , 用生命冒險 。
至於如何應付林瑜嘉 , 她第一日所見消息已經夠用 , 群青能從每日奏疏的數量 , 和李珀毫無變化的神情猜測出來 : 李煥被軟禁在延英殿 , 暫停政務 。 聖人要等西蕃的戰報回來 , 再做決定 。
畢竟她隻是一個宮女 , 能接觸到太子便已屬不易 , 慢一點也很正常 。 這點信息能安撫住昭太子 , 剩下的事 , 群青決定押陸華亭嬗 。
她將消息編得詳細些 , 寫入蠟丸 , 放飛雲雀 。
雲雀飛入天空消失了 。
近日的天空陰雲密布 。
晉午響了兩聲悶雷 , 天光暗下 , 不久細雨如絲而下 , 飛簷又籠罩在淺白的霧氣中 。
廊上積了水 , 地上的木磚最易打滑 。 太子與良娣感情日篤 , 太子喜歡清宣閾小廚房的湯 , 若蟬手捧木盤 , 給東宮送每日的例湯 , 見貴主的裙踞迎麵而來 , 忙向旁邊避讓 。
一聲凶惡的貓叫在耳邊炸開 , 若蟬嚇得一縮 , 絲履重重滑出去 , 湯水潑在了對麵貴主的裙上 。
「 貴主恕罪 …...“ 若蟬撲通跪下 , 拿起頭時 , 臉色白了幾分 。
貴主身著寶藍色大袖衫 , 烏發高挽 , 皮膚白如霜雪 , 神情憂憂的 , 竟是許久沒有出現的寶安公主楊芙 。
寶姝見楊芙的袖子掛上油星 , 臉色瞬間變了 : “ 公主這些日子第一次出門 , 你可是故意的 7“
若蟬汊然欲泣 :“ 奴婢不是故意 , 是 …... 那狸奴 …...“
月餘之前 , 寶安公主的身體剛調養好些 , 便在寶姝的操持下精心養護儀容 。
她本就貌美 , 打扮之後 , 更是不可方物 , 寶姝覺得太子隻要看到楊芸 , 肯定移不開眼 。
乞巧節當日 , 她們備好吃食 , 結果眼看著太子的輿駕到了鄭知意那裡去 。 後宮的嘲笑就像潮水般湧過來 , 此等奇恥大辱 , 直接令楊芙又大病一場 。
眼看太子與鄭良娣的關係邪了門一樣好起來 , 寶姝花了好大力氣才將楊芙勸出門去拜會韓婉儀 , 結果遇上這種掃興之事 , 楊芙看起來又想掉頭回去了 。
“ 她是鄭良娣宮裡的 。 “ 寶姝已認出若蟬 , 因阿德阿孟和群青聯起手戲弄她 ,
姝對清宣閣早已恨之入骨 , 向前一步 , 繡鞋故意踩在了若蟬的手指上 ,“ 公主人善被 /
欺 , 這次萬不能退讓忍耐 , 要在太子殿下麵前好好說說才是 。“
若蟬疫得直掉眼淚 。 楊芙漆黑的眼珠飄忽地望著遠方 , 忽然看見遠處熟悉的身影 , 神色一變 :“ 掌嘴 。“
她語氣的變化 , 令寶姝始料未及 , 楊芙自己上前一步 , 拙袖 “ 咎 “ 地拍在了若順上 。
她用了極大的力氣 , 若蟬一下子哭出了聲 :“ 貴主 , 奴婢錯了 …...“
聽見若蟬的聲音 , 群青快步過來 。
見楊芙還要拙手 , 她製住了楊芙的第二下 :“ 公主不得以私刑懲戒宮人 , 奴婢是清宣聞的奉衣宮女 , 有什麼事與奴婢說 。“
她的語氣與從前一模一樣 , 楊芙都分不清她是在維護自己的宮人 , 還是怕自己違反宮規 , 叫人看見 。
楊芙盯著她好一會兒 , 冷冷道 :“ 你與我回話 , 不用行禮
嗎 ?“
群青福身 :“ 請寶安公主見諒 。“
楊芙道 :“ 不懂規矩 ? 行大禮 。“
看著群青隱忍著 , 溫馴地路在麵前 , 楊芙方在折磨她的過程中 , 找回一絲熟悉的掌握感 。
什麼為她籌謀 , 都是謊話 。 群青的容貌變了 , 眼神卻騙不了人 。 這一場綿長的病 , 足夠楊芙回過味來 , 確定群青就是已經背叛了她 , 還在欺騙她 !
若蟬嗷泣著 , 群青看見她手裡的殘羹 , 還有楊芙的衣袖 , 便明白發生什麼 , 從袖中取出發好的素帕遞來 , 無波無瀾道 :“ 公主先擦擦 , 再隨奴婢到偏殿更衣 。
群青知道這一世自己發生如此劇烈的轉變 , 寶安公主一定有很多疑問 , 愚親自質問她 。 與楊芙的對話躲不過去 。
帕子遞出去 , 半晉沒被接過 。
楊芙道 :“ 我要你過來親手給我擦乾淨 。“
寶姝吃驚地看了楊芙一眼 。 差點被外人看出端倪 , 群青隻覺一股火氣往上竄 ,
拿眼看著楊芸 , 眼神分明寫滿對抗 :“ 奴婢不願 。“
風吹雨斜 , 楊芙的眼圈一下子紅了 。
“ 公主 , 教她們一起路在這裡 , 奴婢回頭有辦法責罰她們 。 可眼下我們要遲了 。 「 寶姝剛接過帕想給楊芙擦拭 , 手卻一下子被楊芙打落 , 嚇了一跳 。
楊芙平複片刻 , 才顧上在驚愕的寶姝麵前掩飾周全 , 重新握住了寶姝的手 , 眾眼看著若蟬 :“ 你可看見鄭知意的宮人如何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