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你剛才那樣招惹她,你就不怕她將來慫恿夫家人給你使絆子啊?”
小沒良心的正打著在城內做生意的算盤呢。
胳膊擰不過大腿。
那富商是大腿,小沒良心的是胳膊,還是一條很瘦弱的小胳膊。
人家富商動動手指頭,就能讓她這條小胳膊抬不起來。
他想看看小沒良心的什麼反應。
會不會後悔的小臉皺成鹹菜葉子啊?
沈宴辭好奇又期待。
這份心思太明顯了,知顏斜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你們凡人……咳,你們凡事顧慮得太多了!”
險些說漏嘴,知顏連忙一個緊急刹車收住,她撩起眼皮偷瞧了沈宴辭一眼,見他沒聽出異樣來,這才繼續往下說道:
“人都會死,老死,病死,橫死,餓死,被人害死……運氣倒黴點兒,喝口水都有可能會被嗆死。”
“難道就因為終有一死就不活了?”
彆說是凡人了,就是他們這些生在九重天上的人,也都有隕落的一天。
就好比她,她不就隕落了?
“活得畏手畏腳,這也不敢那也不敢,還做什麼人啊,索性托生成一塊無知無覺的石頭好了。”
知顏一臉鄙視地睨著沈宴辭,對他的“就不擔心”行為表示不齒。
人生首次喜提鄙視大獎的太孫殿下愣怔了一瞬,接著他就哈哈大笑起來,兩隻眼睛亮晶晶地望著身邊的少女。
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他就知道小沒良心的跟他是一路人!
等進了城,知顏在一座三層小樓前駐足,沈宴辭的眼睛就更亮了。
他仰頭去看樓上掛著的招牌。
日上三竿,金色的日光下,“秦家客舍”四個大字赫然入目。
雲澤送上來的消息說,那個要娶陳家大姑娘的富商公子姓秦。
消息上又說,他麵前的這間秦家客舍,正是秦家的產業之一。
小沒良心的說是進城逛逛,尋找做生意的門樓,結果卻直奔秦家客舍來了。
可見這間客舍是她此次進城的目的。
商人大多都逐利,如果小沒良心的能將自己和秦家的利益捆綁在一起,那秦家還真不會為了幫陳大姑娘出口惡氣,就去為難小沒良心的。
畢竟,秦家的兒子們很多,即將要和陳大姑娘結親的是秦家第五子,還是庶出的。
秦家不會舍利去給一個庶兒媳出氣的。
他們做生意的人,心裡麵的賬本都清楚著呢。
難怪小沒良心的之前那樣無所顧忌地挑釁陳大姑娘呢,敢情她早就做好了要斷人家後路的準備啊。
……就是不知道小沒良心的要拿什麼去說動秦家人。
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沈宴辭心中就轉過一長串的念頭。
知顏已經踩著他這一長串的念頭走進了客舍。
沈宴辭抬眼瞧見了,連忙拎腳跟上去。
時下的客舍大多都是吃住一體,秦家客舍亦是如此。
這會兒既不是飯點,也沒到旅人進店落腳歇息的點兒,兩邊都沾不著的時辰,客舍裡麵有種靜悄悄的冷清。
頭發半白的老掌櫃坐在櫃台後麵的高腳凳子上,左手邊放著一個盤的油光發亮的算盤,右手裡麵捏著支毛筆,撥一會兒算盤,停下來在賬本上麵寫幾筆。
看樣子是在盤賬。
聽見有腳步聲進來,老掌櫃眼皮還沒撩起來,臉上就已經先堆滿了一臉的褶子笑。
“歡迎光臨——包子,你先彆擦桌子了,快過來迎客了!”
熟悉的名字躍入耳中,知顏不由得抿嘴一笑。
她路上的擔憂退去了三分之一。
而隨著老掌櫃的這聲招呼,一個肩膀上麵搭著條汗巾子的店小二迎了出來。
店小二十六七歲的年紀,個子在同齡人中不算高,長著一張白白淨淨的娃娃臉,胖鼓鼓的腮頰邊還有兩個淺淺的小梨渦。
整個人長得十分的討喜,就和他的名字一樣討喜:包子。
跟櫃台後麵忙著盤賬的老掌櫃一樣,包子小二也是未語先笑。
“二位客官是要吃飯還是要住店呀?”
“我們客舍裡麵的客房天天都有人打掃,被褥也都是一波客人換洗一次,保證被褥柔軟又乾淨。”
“客官夜裡躺在床鋪上麵,不但能聞到皂荳的清香,還能聞到被褥裡麵的陽光味呢,保管客官一夜好眠。”
“還有我們客舍裡麵的廚子,手藝也都是一頂一的好,客官想吃什麼就點什麼,送到客房吃,或者是下來坐大堂裡麵吃,都行,單看客官的心意。”
包子小二熱情地攬客,攬完客後就看著客人笑,露出來兩顆潔白的兔兒牙。
看起來更加的討喜了。
正處於變聲期的少年,嗓音介於成熟和稚嫩之間,聽起來有點小小的沉悶,有點像古寺廟的鐘聲。
知顏聽得有滋有味,因為這些攬客推銷的話術,都是她賦予包子小二的。
自己落在紙上的字,被人這樣活靈活現地演繹出來,聽起來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妙感。
此刻再看見包子小二露出來的那兩顆極具標誌性的兔兒牙,知顏揣了一路的擔憂又褪去三分。
她沒急著回應包子小二,而是先用目光在客舍內快速搜尋。
待看見臨窗桌前坐著翻閱書卷的婦人身影,知顏心中僅剩下的那三分擔憂也一哄而散,再無蹤影,隻餘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