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一陣狂風吹過,帶起一片即將消散,但還在掙紮的“白煙”。
戰場上,已經基本變成了焦炭,如果說之前這片地方是一片還沒長開的麥田,那麼現在就是一片裝滿屍體和殘渣的焦炭,焦炭中,還混合著彈殼和已經完全炸開的彈片。
在這些裸露的彈片上,還能看到明顯的紅色,以及讓人作惡的白色液體。
這片戰場的中央有一顆已經完全成為木炭的小樹,之所以是小樹,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長時間相互覆蓋的火力,使得這顆原本的大樹,硬生生被削掉了四五米,變成了現在矮矬的模樣。
如果說在外人眼中,這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爛樹,那麼在兩邊的士兵眼中,這顆怎麼炸都不倒下的爛樹,就是雙方之間唯一的界限,或者說是最好的參照物。
就好比一場乒乓球比賽,這顆所謂的爛樹,就是雙方選手都公認的攔網,就是真正的中場線。
過了這道線,那就是對方的地盤了!!
就像陳其和自己所說:
“這場戰爭就是在規矩中,找尋不規矩的一麵,最後再用規矩的一麵戰勝對方!!”
而在這場看似目前隻持續四小時的戰爭中,雙方的死亡率,其實是非常高的,甚至遠遠超出了一些地區的城市戰,甚至堪比所謂的“絞肉機”。
死亡的數字,在戰爭開頭和快暫停的那一個小時內,不斷的更新,甚至到了雙方最高長官接到死亡數字後,直接看都不看就繼續要求增兵,將最後的預備隊都拉上去的程度!!
戰爭最瘋狂的時候,陳其和更是喊出了“血染征袍,不叫夷狄過此丘”的口號。
雖然這個口號沒有那些什麼“兄弟們,跟我衝”來的實在,但對於士氣的提升卻是立竿見影的,畢竟漢軍的教育水平,如此粗淺的誓言,還是能夠理解的。
而對麵的美軍其實同樣如此,那個幾乎不把士兵的命當命的夏爾曼準將眼中,這場戰爭無論死多少人,他都不會有任何動搖,除了他個人的極端的性格以外,最重要的就是上麵的命令。
根據南方軍司令部的要求,戰爭必須快速,前期可以不在乎傷亡。
這個“不在乎”,實際徹底打開了整個戰爭的潘多拉魔盒,將這場戰爭引向了一場徹底無法走出的迷宮。
這就是為什麼戰爭開打後,有相當長的時間內,漢軍是處於相對被動的階段,就像某個中校吐槽的那樣,“美國佬瘋了。徹底瘋了”。
如果說在之前戰爭中的美軍,是一群略微膽小的牛群,極具衝擊力,但就是因為膽量,以及其他戰爭因素,總給人一種前麵一段打的很好,到了中間也還可以,到後期徹底崩盤的感覺。
那麼現在就像是一頭來自西班牙的公牛,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對勝利的追求。
如果說幽州戰爭和以往的幾場戰爭中,最大的區彆,那就是“勇敢”和“無畏”,戰爭中不乏犧牲的英雄,但像這樣的血腥廝殺,卻是哪怕蒙大拿戰爭最艱難的時刻,都沒有出現。
戰爭的本質,在幽州體現的淋漓儘致。
——
“死了多少了??”
陳其和整張臉都有些發黑,平時整潔的衣領,甚至第一次出現了“淩亂”,給人一種人到中年不得已的感覺。
這在原來的陳其和身上,絕對看不見!!
甚至當他詢問死亡數字的時候,都沒有用更專業的“傷亡”,而是直接使用死亡這個帶有明顯意圖的詞,要知道在漢國陸軍的體係下,多數時候都是使用傷亡,而不是所謂的死亡,因為一旦使用這個詞,也就意味著死的人太多了。
已經到了不得不統計的程度!!
“根據剛剛各團的統計,我軍一共損失了超過四千五百七十六人,超過全軍總數的四分之有-——”
【甲等師一點六萬人】
“啪啪”,嘴裡的煙不斷冒起,臉上也看不出任何反應,給人一種“平靜如水”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陳其和才緩緩開口:
“遺體都收斂了吧??”
“除去落在對方那邊的,基本能收斂的,都收斂了!!”
“沒有收斂的,也在和對麵的美國佬交涉換回——”
陳其和聽到這裡,臉色才稍稍好轉,但很快又陷入到另外一種焦慮之中,彆不說,真像剛剛那些以超過千人每小時的死亡速度,彆說他們第八師,陸軍百萬大軍來了,也沒用啊,又能堅持幾天。
“不能這樣打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早晚我們第八師的家底都得拚光——”
陳其和嘴裡說著不能打下去,其實內心深處很明白,這場戰爭已經不是他想打不想打的事情,而是根本無法拒絕的事情。
幾乎所有人都明白,在戰爭已經打到這個程度時,再想說什麼戰爭會立刻結束,基本就是自我欺騙了,甚至可以這麼說,這場戰爭隻有一方完全倒下,或者放棄戰爭,要不然基本不可能達到真正意義上的結束。
“目前還有多少炮彈??”
陳其和突然轉身對身旁的軍需官詢問道。
“幸虧上麵這次給咱們撥的炮彈多,每門炮還有至少二十個基數。”
軍需官說到彈藥的時候,明顯有些“自豪”,畢竟按照目前的彈藥消耗量,二十個基數的彈藥,再打十五天,也就是半個月毫無問題。
畢竟在這場“迷霧戰爭”中,最大的消耗其實是彈藥和刺刀,至於炮彈,隻是在剛開始有點用處,其他地方,還不如一個手榴彈好用。
而聽到這句話話的第八師師長陳其和則是陷入到一片沉思當中,其中最明顯的就是那不斷跳動的眉毛。
“讓灶上把能燒的好菜全燒了!!”
“酒還有嗎??”
陳其和再次看向身旁的軍需官。
“還有一點-——”
軍需官說的很模糊,畢竟在漢軍的規定中,酒水實際是禁品,但其實很多部隊都備有酒水,畢竟真到了關鍵時刻,這玩意確實可以提升士氣。
“到底有多少??”
陳其和說這句話的時候,明顯用了大力,說話的語氣看起來就像“要賬”,整個人已經和當初的儒雅完全撞開,甚至已經有了一絲“痞氣”。
“額——”
“大概,大概還有三十箱燒酒,那玩意是關鍵時刻拿來填醫用酒精的漏洞的。”
軍需官說這句話時候,明顯帶有一絲不自信,隻能撿最有可能的數字回答。
“三十,確定嗎??”
陳其和跟著追問,臉色比剛剛還要難看。
“啊,啊——”
“師長,這都過去那麼長時間了,誰能,誰能——”
軍需官的嘴巴就像被打結一樣,怎麼說愛護都感覺像是被捆住了一樣。
“還不快滾,身為軍需官,連個酒水都記不住,老子要你有什麼用——”
陳其和的罵聲,就像是發泄一樣,雖然隻有一句,但所用的力道,就像是把今天麵臨的所有壓力都發泄出來一樣。
“是,我這就去查——”
軍需官按住快要掉下來的軍帽,慌慌張張的跑了出去,出指揮所大門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
“就這麼多??”
看著高地上的酒水木箱,一共數了數,總共是四十五箱,比剛剛所說的三十箱,一共多了十五箱。
“就這麼多了,師長!!”
軍需官這次說話,要靠譜多了,甚至因為剛才所發生的事情,還有些恐慌,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顫抖。
“把剩下的人都集中起來。”
“把碗都拿出來。”
陳其和看著地上那些略顯不足的酒水,最終還是決定先喝再說。
“是,師長!!”
軍需官看了一眼,隨後便小跑了出去。
而在原地的陳其和,盯著那些酒水箱,眼神中波瀾不清,好似更混濁了。
………………………………………
陣地上,到處都是站起身的士兵,很多人的臉上還能看到黑黃色的塵土,甚至是隻屬於勇士的傷疤。
“你的……”
“碗拿出來……”
陣地上,一個個軍官帶頭將那些酒水以半杯的方式倒入本來就很大的碗裡,最後呈現出來的,隻能是每一個人喝兩口。
當一切準備好了,陳其和站在了剛剛壘起的土高台上,在他身下,是站在戰壕裡麵的將士,所有人的手上,都拿著一個酒碗。
“諸君,就在剛剛,兩個個小時前,我們失去了四千七百名兄弟,他們都是英雄,是大漢的英雄!!”
“但他們不會白死,因為我們還在,我們還活著,隻要我們活著他們就沒有白死!!”
“哪怕我們死了,隻要漢軍還在,大漢還在,早晚有一天,會將我們第八師的損失,通通拿回來!!”
陳其和說著話的時候,明顯有些“激動”,聲音都有些顫抖。
“諸君,舉杯!!”
“刷刷!!”
當陳其和舉杯的時候,到處都是舉杯聲。
看著士兵手中各式各樣的飯碗,以及那些堅定不悔的眼神,陳其和的目光中閃爍著淚花。
陳其和舉杯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