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沿海閩省……
漂泊是大海上,乘著一個掛著白帆的漁船,漁船的帆隨著南流的風,不斷的飄蕩。
“嘩啦”,漁網拉起,帶起了幾條海魚,以及掛在上麵的海星海螺,以及一條海蛇。
“爹,今天加餐啦!!”
年紀隻有十二三的韓金玉,喊著重滿閩地口音的土話,船艙內還在勾著魚線的父親韓有財,喊了句“抓到什麼”,就拿著魚鉤,走出了搖晃的船艙。
“看,長條!!”
韓金玉口中的長條,其實就是剛剛那條被掛在漁網內的倒黴海蛇,這條海蛇的嘴裡還卡著一條海魚,一看就是跟著那條海魚落入網中的。
“哎呀,這麼大的長條,拿去賣錢好了,咱們家有這兩條魚就行了,家裡醬油不多了,光靠鹽,肚子沒有油水……”
韓發財是個過來人,在他看來,給他吃海鮮,不如給他吃碗紅燒肉,那玩意才是好東西。
對於內陸來的那些官老爺,要吃什麼龍蝦,其實他是很不理解的,海鮮那東西,在閩地這邊,除了山裡值點錢,其實真的不如一碗白飯來的實在,因為那東西,沒有油水啊!!
後世人知道海鮮好,但在這個時期,尤其是對於世界上絕大多數沿海地區的人來說,所謂的“海產”,對於他們來說,就像後世那副“隻能吃大閘蟹”照片一樣,都是一種無奈的選擇。
海鮮這種東西,最好的吃法是肚子有油水後,再去吃,你會感覺很好,肚子裡沒有油水,天天吃這種東西,簡直就是活受罪。
“爹,要不咱們把它賣了,換幾兩肉吧,我,我好久沒有吃肉了!!”
韓金玉提起“肉”的時候,喉嚨不由自主是蠕動,對於他來說,此刻漁網裡麵幾乎所有的海貨,都不如二兩肥豬肉來的實在,那玩意才是他眼中真正的美食!!
“肉,算了,就賣三兩!!”
韓發財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咬牙答應下來。
“太好了,爹,咱們再加把勁,爭取早點回去買肉!!”
聽到答應買肉後,韓金玉立馬興奮的將剛剛收拾好的漁網再次灑向大海,而在他對麵的韓發財看著激動的兒子,露出了笑容,笑容下略微發黃的牙齒,是那麼的“友善”。
兩個小時後,海麵上的一艘小漁船緩緩轉向,載著父子倆對於“肉”的渴望,駛向回家的路。
…………
“吱吱”,聞著灶房內傳來的“豬油味”,韓金玉的鼻子不斷向前拱,最後在妹妹韓阿妹一聲“哥,我要尿尿”聲中,結束了大腦裡對紅燒肉的幻想。
把完尿後,看著妹妹略微“發瘦”的臉,韓金玉心裡一緊,隨後低頭撫摸韓阿妹的小羊角辮,笑著說:“阿妹啊,一會哥哥讓你先吃好不好??”
“不,爹爹和娘先吃!!”
韓阿妹的話,讓韓金玉青澀的臉上露出了獨屬於窮人的笑容。
那種欣慰的笑容下,是難以掩蓋的“貧瘠”。
飯桌上,一家四口麵對一盤三兩的白菜炒豬肉,麵麵相覷,最後還是作為一家之主的韓發財開口:
“吃!!”
“刷刷”,兩根筷子同時插入,互相抬頭看看,韓金玉看著對麵的韓母,羞愧的放下了筷子。
“你們兩個先吃!!”
韓母沒有任何反應,隻是將兩片豬肉放在了韓金玉和韓阿妹的碗裡,順便還給自己添了兩片沾著豬油的“白菜根”,邊吃還邊說:
“這菜和肉配在一起,比肉還香,你們兩個都不要和娘搶,娘喜歡吃菜!!”
本來還在慢慢咀嚼肥肉片,享受喉嚨冒油的感覺的韓金玉,瞬間停住了,最後緩緩開口:
“娘,我不喜歡吃肉,我也喜歡吃菜,我和你換!!”
說完,不等韓母反應,直接把自己碗裡還剩下的那些肉和韓母碗裡剩下的白菜,做了交換。
“娘,菜確實比肉香!!”
吃完這片略帶油水,勉強壓住喉嚨的白菜根,韓金玉笑著對韓母寬慰道。
而在他們身邊夾坐的韓阿妹則是用“缺憾”的小齒,一遍又一遍的摩擦著小嘴裡那片已經被吞下去一半的厚實肥肉片。
而坐在主位的韓發財則是不動聲色的吃著屬於他的肥肉,吃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說:
“明天我去縣裡看看有沒有活乾,這打漁還是不穩定,保不齊哪天把命送了……”
“啪”,韓金玉把筷子一放,跟著說:“爹,我和你一起!!”
韓母想要開口,卻被韓發財阻攔,看著自己的兒子,努了努嘴說:
“你不能去,你三叔那邊還等著伱去接信,你去了,你三叔的根就斷了!!”
韓發財口中的三叔,就是那個出海去漢國三年,還沒有回來韓老三,因為排名老三,所以取名韓三財。
至於二財,十歲的時候得天花死了,死的時候,棺材買不起,隻能出海砍了塊海島上的果樹,找了村裡會木匠活的,勉強做了個小棺材,埋在海麵的某顆樹旁。
至於為什麼不用當地的木頭,不是他們不想,而是這些木頭都是清庭早期栽種的官木,專門用來做水師軍艦的。
當初之所以種那麼多,還是為了防備漢寇和洋人,但等來等去,樹還沒有長成,時代卻變了,人家不玩風帆了,改玩鋼鐵了。
但是哪怕時代變了,這些木頭也不是他們這些“刁民”能想的,甚至因為早期的“栽樹令”,以及所謂方士所說的“集天地靈氣建水軍”的說法,在前些年,他們這些普通人家,想要自己栽顆樹,都是不允許的,據說會壞了大清朝水師戰艦木頭的風水。
在這樣的一個疾苦的環境下,當地很多人都不堪忍受這樣日子,紛紛出海尋求活路,有人去了南洋,有人去了漢國,前段時間有人偷偷回來,說在蘭芳做生意,發了大財,回來的時候,穿金戴銀,帶的土人婆娘,也十分水靈。
而這自然就激起了一批人對出海的向往,韓發財一家就是如此,因為是家裡長子,且繼承了幾畝薄田的緣故,所以為了穩妥起見,隻有家裡最小,且沒有繼承權的老三,韓三財出海求活路,順便為全家找條出路。
而出海又十分危險,韓三財才在走之前才要求韓金玉一定要等他準信才能走,要不然不光是他,就連他們韓家祖宗十八代的根都斷了。
“爹,三叔走了三年,還沒有回來,不會是……”
“啪!!”
“閉嘴,這種話你也說的出口!!”
韓發財聽到剛剛的話,直接用力的拍了一下飯桌,把還在吃飯的韓母和韓阿妹嚇了一大跳,要不是韓母安慰,韓阿妹非得大哭一場不可。
“你記住,你三叔會回來的,他上的是去漢國的船,回來的人都說,漢國的船,穩!!”
一個“穩”字,讓場上的氣氛,瞬間舒緩下來。
這次的“晚飯”吃了很久,畢竟這是他們這個月,吃到過的,最好的一餐。
因為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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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東海麵上,一艘大約五千來噸的大,號蒸汽輪船,不斷的冒著黑乎乎的“怒氣”,向著前方的浪頭搏鬥。
“嘩啦”,浪花打在船頭,掀起了一片“水花”,船艙內,與一般輪船不同的是,這是一艘遠洋輪船,且還是一艘造價比較昂貴的遊輪。
輪船內,最明顯的就是那些帶著包廂的套房,以及那些價格便宜的標準間。
船艙內,不斷有麵色微微發黑的南洋土著推著飯車,握拳敲響了那些房間的大門。
“先生,要飯嗎??”
“今天的菜係有爆炒牛肉,紅燒魚,炸帶魚……”
“吱……”,套間的門被打開,一個有些禿頭的中年男人走出,看著拖車上的那幾道曾經他怎麼也吃不起的菜,隨便喊了幾個,就走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