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媽媽是為何找我啊,可是阿娘找我?”白淼淼連忙岔開話題,把人帶進屋內。
“是三殿下回來了。”桂媽媽臉上露出笑來,“原來是之前小股叛軍想要擾亂前線的計劃,沿途破壞了驛站,所以阿郎和郎君們才這麼久沒消息傳來,前線如今可是連連大捷。”
白淼淼臉上一喜,雙手合掌,慶幸說道:“老天保佑,耶耶和阿兄們都平安無事。”
“三殿下帶兵把那些人都抓起來了,本打算回宮報喜的,結果剛入城門就聽說薦福寺有人在為前線戰士祈福,這才特意來燒香的。”
桂媽媽把來龍去脈簡單解釋了一遍:“夫人正打算叫二娘去見見,你們也多年沒見麵了,好好謝謝殿下的報喜。”
白淼淼眨了眨眼,腦海中驀地浮現出剛才見到的三殿下麵容。
——怪不得他風塵仆仆的樣子,原來行程如此匆匆。
桂媽媽嗯了一聲,隨後驚訝問道:“咦,二娘怎麼知道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
“嗯,很驚訝的。”白淼淼眼珠子忍不住瞟了瞟,隨後壓下心虛,故作鎮定地胡說八道著,“但聽到耶耶沒事,所以很開心。”
幸好桂媽媽現在也是滿心喜悅,沒有察覺出小女郎為難的心思,便笑說道:“二娘在這裡等三殿下,讓他和我們說幾句前線上的事情,之後還要趕著回宮稟告聖人呢。”
白淼淼見媽媽完全沒有深究的意思,這才鬆了一口氣,低著頭,捏著帕子不說話。
桂媽媽還在絮絮叨叨說著話,直到外麵突然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那身鐵甲極重,落在腳步上,也跟著讓人聽地心跳咚咚響。
白淼淼順勢看了過去,隻看到那人正踩在冬日旭陽的影子裡,每走一步,玄甲上的光澤就吞噬著微亮的晨光,莊嚴的寺廟在片刻間被拉入肅殺的人間,因為這身帶血的盔甲,因為腰間那柄漆黑的長刀。
原本行走的僧人香客忍不住停在原處,麵麵相覷。
許是沒想到,寺廟之中哪來的煞神。
白淼淼猛地喘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正準備移開視線,卻見那人倏地抬起頭來,那雙明亮的眼睛含著光,似石寒泉流,溪深蒼雪,偏在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日暖風來,亂點碎光。
那在那之前白淼淼覺得麵前走著的是一匹威風凜凜的巨狼,可那點壓迫的危險很快就被那微微彎起的眉眼,驅散得一乾二淨。
“二娘子。”盛昭站在門口,並未直接入內,隻是笑說道,“好久不見。”
桂媽媽回神,高興說道:“三殿下來了,二娘子來,這就是三殿下,前線辛苦,黑瘦了些,您還認識吧。”
白淼淼正打算點頭,卻突然聽到門口傳來一個打趣的聲音。
“是啊,二娘子還認識某嗎?”
白淼淼聽得頭皮發麻,差點以為要露餡了,卻又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便忍不住抬眸悄悄瞪了他一眼,大眼珠子水潤潤的。
“不認識了。”她揉著帕子,不高興說道,“太黑了。”
“哎哎。”桂媽媽嚇得連忙拍了拍二娘子的小臂,眼尾掃了一眼三殿下,嗔怒著,“二娘。”
白淼淼小嘴撅起。
“不礙事,確實是不好看了些。”盛昭聲音壓低,耐心哄道,“而且,二娘太久沒見某了。”
桂媽媽打著圓場,熱情說道:“三殿下去前線都三年了,二娘又嬌慣得很,殿下千萬不要生氣,快些進來吧,外麵冷。”
盛昭卻沒有入內,隻是抬眸瞧著白淼淼,大有她不同意就不入內的架勢。
白淼淼耷拉著眼皮子,不陰不陽地哼了一聲。
這般一打岔,白淼淼這才終於把麵前這個高高壯壯的人和三年前那個不正經的白麵小郎君聯係在一起。
——當真是一如既然得討人厭。
她皺了皺鼻子,轉身朝著內室的茶室走去:“碧酒,問一下廟中可有陽羨茶,若是沒有其餘湯清味醇的茶葉也可。”
盛昭臉上笑意加深。
桂媽媽笑說道:“二娘這是打算親自煎茶了,殿下快進來,二娘的手藝就連昭儀娘娘都說好。”
盛昭笑著入內,慢條斯理地跟在她身後,看著她氣鼓鼓地入了茶室,這才扭頭,謙遜溫和說道:“多謝夫人為前線戰士祈福,某也想要捐一盞天燈,可否請桂媽媽幫忙。”
桂媽媽連連點頭:“自然是可以的,殿下如此仁愛,是百姓之福,仆這就去幫忙點燈。”
盛昭叉手行禮:“有勞媽媽了。”
“不敢。”桂媽媽連忙避開這禮,快步走了出去。
視正講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無意識避開這間講師室。
正中的盛昭並未立刻去後麵的茶室,反而背著手抬眸看著講堂正中的地藏王菩薩。
高高在上的菩薩穿著金色袈裟,半露胸懷,額心一點朱紅朱砂,眉眼低垂,神色安詳,穩若泰山般地站在盛開的蓮台上,一手握著金錫禪杖,一手托舉著沉靜閃耀的明月珠,衣擺揚起,好似當真是仙人降落,衣袂翻飛。
他仰頭注視著麵前慈愛至高的佛像,臉上笑意逐漸冷淡疏離,那絲溫和宛若潮退一般消失不見,隻剩下麵無表情的心驚打量。
這一刻,居高臨下的佛陀被血腥殘忍的將軍拽到人間,甚至成了可以與之平視的存在。
門口戰戰兢兢的僧人捏著佛珠,屏著呼吸,生怕這位煞神推了寺廟,倒了佛像,為滿身的血孽弑佛。
“殿下。”就在此刻,隻見右側的簾子被人掀開,穿著淺綠色衣裳的碧酒探出腦袋,笑臉盈盈說道,“二娘喚您呢。”
千尺陰崖,層冰積雪瞬間如潮水般褪去,盛昭臉上的那點冷漠肉眼可見地消失不見,再側首時便成了剛才的溫和笑意。
“有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