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皇城隔河相望, 數日無人敢掉意輕心。
雨淅淅瀝瀝落了一整夜,四處染上潮濕, 寒冷的氣息。
這日天初明, 風煙俱淨, 天山共色。
東方拂曉之際,河穀對岸軍營之中, 竟見前鋒班師回營。
鐵騎滾滾湧入間, 眾將遠遠一瞧隻覺心中詫異, 隊伍之中竟隨著一輛青蓬馬車。
車聲轆轆,風塵聲中, 一眾將士有目共睹, 主帥將一個裹著男子氅衣的女人抱下了車, 大步往營帳中踏去。
行走間帷帽被風吹起, 眾人隻驚鴻一瞥帷帽之下那娘子如雲緞般的烏發。
雪白狐裘之下,她眉梢映著皎潔柔情, 膚如凝脂,氣質脫俗。
軍營中眾人一個個嘴巴張的老大, 半晌尋不出話來。
“都看夠了?看夠了就去練兵去!”
陳伯宗昨夜留下來指揮戰場, 足足折騰到天亮才暫且退兵。
誰曾想倒是與早行了半夜的殷瞻一同回來了。
主帥也不騎馬了,甚至連轎子都行的格外的慢, 一路往外不知傳喚過幾回,又是命人尋來鬥篷,又是命人端來茶水,還要溫的。
嘖嘖,果真是——有了娘子便以往不一樣了。
陳伯宗心中暗嘖幾聲,心中卻也誠然大鬆了一口氣。
昨夜幾處輪番進攻,看似攻打北城門是假,借亂叫南營皇城中措手不及,趁機營救出皇後才是目的。
便是連他也不曾想過主帥會親自趕過去。
主帥親臨平城,如何如此快得了消息?
平城距皇城足足有百裡,又是如何神速趕至?
陳伯宗並不懂天子這等在他看來孤軍深入不亞於發瘋的行徑,他而今想起隻覺後背濕透。
可無論如何,到底是將皇後平安接了出來。
日後他們圍城攻城也再無後顧之憂。
……
營帳密不透光,四處升騰著暖意,溫暖若春。
隨著帳內炭火升起,她睡得愈發香甜,一張麵容卻蒼白的厲害。
她睡覺時,止不住蜷縮起身子,便是他一路抱她下馬車,也驚不醒她分毫。
她有多久沒這般睡過一個安穩睡了?
皇帝親自將她抱回帳中,替她脫下沾滿塵土的大氅。
他如今,隻是一個再體貼不過的丈夫。
會替妻子脫掉外衣,會替她一點點擦乾淨麵頰,手心。
甚至忍不住將她每一根手指頭放在掌心,反複摩搓檢查起來。
她的身量很小,瘦弱的肩頭甚至有些掛不住衣裳,睡夢中也緊蹙的眉。
殷瞻指腹幾次輕撫,都未能撫平她的眉。
他掀開錦被,叫她躺去了絨毯之上,看著她安靜是睡顏,深眸中掠過笑影。
他的眸光最終落在她的小腹上。
帶著點陌生,又虔誠的意味。
許是他眸光的壓迫感叫她感知了去,昏睡中的樂嫣睫羽顫了顫,手臂以一種保護的姿勢掩在她小腹上。
皇帝想啊,許是母親的本能。
又許是她這一路習以為常的姿勢。
她太彷徨無措了,輾轉多處,受儘了委屈。
猶記得那日,他醒來見不到她,問左右侍人,得來的卻都是些支支吾吾的回答。
他已不知是如何熬過去的。
從憤恨,到惱怒,慢慢升騰起絕望,再到長久沒有她的消息。
他尋不到一絲關於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