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從點頭,“陛下命倮君,倮君命仆人。何人命陛下如此?”
王綰一時啞口,“何人敢命陛下行事!莫要詭辯!”
眾人看向了秦始皇,秦始皇有些無奈,自己本打算看戲來著,這次不下場都不行。
“朕知西域有物,可豐富黔首衣食,僅此而已。”
“如此,乃黔首所令陛下。”
秦始皇搭話,王綰接道“陛下心懷仁德,黔首稱頌不已,西來之物,皆因陛下仁德之心,自不能稱得上命令!”
殷從點頭,“此物根植於土地,所獲者歸何人所有?”
“自然是歸陛下所有!”
“先前所言,陛下非天下之主,此地也非陛下所有為,何所獲者當歸陛下。”
王綰被之人繞得腦袋有些糊塗,“大秦宮廷之內,自然是陛下之地,所植之物,乃陛下辛苦勞作所得,所獲之物定當歸陛下所有。”
殷從笑了笑,“六國之地黔首,皆在自己所墾荒地上勞作,所植之物為何要獻於陛下。”
王綰語塞,李斯麵色陰沉,起於百家之人則是若有所思。
唯有一人站出來道“依你所言,黔首所墾之地,所產之物當為黔首所有。那國境之外,胡人南下之時,秦卒也不必為之奮力而戰。”
此人是農家種言。
“先生所言,秦卒戰乃是黔首為保平安,所以獻陛下以糧食。那秦卒乃何人?”
種言默然。
因為秦卒皆黔首之子。
接著往下問題就很簡單了。
富有天下的君王在其中的作用是什麼?
答案也很簡單。
坐享其成。
“以你之言,當為老子所言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那大秦已經被胡人分食殆儘了。”
出言的是公輸合。
“所以,國之為國,陛下其實並未坐享其成,而是起到了凝聚萬民,抵禦外邦作用。”
殷從得出了結論,但是其他人總覺得這結論有些不對勁。
李斯這才站了出來,“你覺得陛下可以不是陛下。”
殷從臉上的笑意收斂了起來,看了看秦始皇,後者一臉坦然,似乎是早有預料。
“百家治國之策,受限於王者之權而不自知?”
這句話說出來,其餘人臉上都黑成了鍋底。
秦始皇卻笑了起來,王守成說後世百家缺少一本《國富論》。
唯有真正理解一個國家利益糾葛的人才能洞悉其中之道。
其實百家之人又怎麼能不明白真正的利益糾葛在何處。
要不然孟子也不會說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老莊也不會遁入天地大道,遠離世間繁雜。
諸子百家,看得很明白,卻不敢直言。
或委婉,或逃避,或依附。
終究沒有一人敢提出掀桌案的言語。
因為他們看得很清楚。
民之後,社稷二字彌足珍貴。
“好了,再說下去,朕都快被你們當場誅殺了。”
秦始皇適時開口。
“其實殷從次來,並非為商賈之學,但是朕見你們這副模樣,看來商學已經可以立於上林之內了。”
眾人訥訥無言。
這已經觸及百家的底線。
而殷從的言語,顯然沒有底線。
秦始皇並沒有生氣。
反而有些高興。
終於不用自己動手推動車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