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入海之處。
身著長袍的扶蘇臉上有些憔悴之色。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來到了這處地方。
綠色和藍色的水體不斷交融,最後衝向遙遠的深藍。
“郡守,海風清冷,當心生病。”
王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扶蘇回頭,見他看向自己,臉上帶著關切神情。
“哈哈,這都沒下雪呢,倒不覺得多冷。”
沒想到王離卻笑了起來,連帶著幾個勘察地勢的堪輿師都悄然帶著笑意。
“郡守怕是忘了,曆時已過冬末。”
扶蘇當即醒悟過來,這裡哪會有雪花呢。
溫暖潮濕才是這裡的氣候常態。
“這段時間事情紛雜,我還以為自己身處國都呢!”
輕輕歎息一句,扶蘇的目光看向了西北方,心中暗自說了聲抱歉。
但願送去的禮物能夠讓將閭稱心。
“郡守,這次勘察過後,地形便基本確定。回去之後與匠人們繪製好圖例,交於少府審核。相信春末咱們就可以開工了。”
找到一個合適的大港建造之地是個體力活,江河彙流,地勢複雜,加之草木繁盛,都是一些漁民小道。
多日來的查找尋訪之中,扶蘇對於會稽郡沿海的居民生活也有了很多的了解。
此地為古時吳國之地,人們日常交流多是吳語。楚國對於他們的治理完全是放任自流,很多人依舊延續著古老的生活手段。
操舟弄潮,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本領,很小的孩子便在河海之間暢遊。
當然每年死於水中的人應當不少,所以扶蘇巡查一遍之後,便讓各沿海縣邑統計因水而死的人數。
禁止這些人下水是不可能的,一些常年以打魚為生的人幾乎常年生活在小舟上。
簡陋的木筏拚接在一起,隨波而流。
居於水中,加上濕潤的氣候,使得火焰在生活中很少出現。
他們更喜歡生食魚鮮,配上點米粥,便是一頓飽飯。
扶蘇問過這些人的來曆,都是一些沒有土地的黔首。
為了不被餓死,隻能下水討生活。
這幾年因大秦士卒南下,這樣的人在逐漸變多。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扶蘇寄希望於港口的建設能夠改變這些人的生活。
他們對河海的熟悉,可以成為最好的領航者,為過往的船隻尋找合適的航道。
同時大秦最新執行的商業律令,也能為這些人提供一些謀生的手段。
扶蘇希望這樣的人不要再增加,所以他對會稽郡的土地狀況進行了調查,結果卻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阻力來自自己的治下。
從郡邑的屬官,到各縣屬官,以及各鄉裡的三老、嗇夫。
一句話,這不是您應該關心的事情。
從一個上位者公子,成為了一地郡守。
扶蘇對這句話是理解的。
他確實不該關心一縣,一鄉,一裡土地是誰在耕種。
郡守應該關心的是今年的賦稅是否按時繳納了,勞役是否按時征發。
這才是上位者應該去做的事情。
扶蘇的越界引來了很多人的目光。
他意識到了事情的根本所在。
他不僅僅是一個上位者,之後還將是這個龐大國家的統治者,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治下的臣民逃離他們的故土,成為了常年生活在水上的漂泊之人。
氏族在底層的龐大根脈,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
分封製度的延續,也是血脈的延續。
王權的律令在宗族麵前力量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