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分鐘後,曲知恒從樓上擦著頭發走了下來,已經洗了個澡,換上了白色襯衫和西褲,站在樓梯上他的雙腿顯得很長。
“你想好我們一會兒去哪裡了嗎?”他問道,兩人距離有些遠,但她還是聽清楚了。
淩疏之前心裡有過很多主意,比如去吃頓好吃的,但是不知道他的口味和忌口,比如去喝咖啡,但是天色已晚,她對咖啡yin比較敏感。
她也想過也許去喝一杯長飲,但是夜晚的酒吧過於嘈雜,也許酒精不利於他的病情。
心裡想法越多,顧慮越多,於是就變成了……
她搖搖頭,知道心裡的想法應該瞞不過他,如實說:“我必須謹慎做出安排,因為我的每一個想法都有可能改變些什麼。”
曲知恒的動作忽然頓了頓,將手中的毛巾整齊地在手中對折了兩次,下了最後幾級台階,走到她對麵的沙發處坐下。
“你不是說讓我體驗你眼中的世界嗎?那就順應你的心意就行,我無所謂。”
曲知恒的頭發有些濕漉漉的,卻因水分存在而帶有幾分慵懶和隨意,周身散發著好聞的沐浴露的味道,不想花香,也不是木質香,但就是一種讓人心神迷惑的味道。
淩疏是個氣味控,她下意識喜歡所有帶著香味的東西,並會猜測其中的組成,並任自己沉浸於這香味帶來的想象。
“我們也許可以吃個晚飯,你有什麼喜歡的餐廳嗎?還有忌口也跟我說一下。”她下意識掏出手機,準備搜索附近的餐廳,一時忘記了不知密碼的事實。
曲知恒安靜了半晌,才緩緩說道:“我的忌口……有點多,你可以參考下我的冰箱,裡麵的都是我平時吃的。”
他引她去到了廚房,徑直打開了一個雙開門冰箱,冰箱中放了的些氣泡水,還有就是檸檬,還有一些常見又無聊的蔬菜,比如黃瓜生菜的西紅柿。
她看了半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你是vegan(嚴格素食主義者)嗎?”
嚴格素食主義者和一般素食主義者的區彆在於,一般素食主義者隻是不吃肉類,或者紅肉類,但是還是會攝入蛋類和奶製品。
嚴格素食主義則連肉蛋奶都不吃,這樣的飲食方式她當年也是在德國才接觸到,吃素的理由多種多樣,也不知道曲知恒屬於哪一種。
“我並非素食主義,前幾年還是正常飲食,後來能接受的食物越來越少。”
曲知恒倚靠在吧台旁,雙腿略微交疊,簡短地說道。
淩疏這種喜歡辛辣食物的人是很難理解這些食物帶來的幸福感的,她感覺光是聽著都覺得頭大。
“你怎麼會把生活過成這個模樣?”她突然加重了語氣正色道,帶有些怨懟。
她覺得他像是已經走在鋼絲上,隨時搖搖欲墜,哪怕不是他主動放棄生命,這樣下去也會很快走向終結的。
她看著他搭在吧台上的手,想到他超乎尋常的洞察力,他臨死前送給她的絕筆手稿……
一個心思細膩又善良謙遜的音樂天才,如何一步步走向絕路……
她心中難過,不單單替音樂界損失一位大師而敢到遺憾,還因為眼前的他看似一切正常,卻讓她感到一種易逝感。
心裡遺憾感襲來,淩疏感到雙眼酸澀,就趕緊避開他的目光兀自轉過身。
她心知,他對生活失去熱情,這些負麵情緒還是彆讓他直接目睹比較好。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傷感從哪裡來,但我希望不會是因為我。”他在她身後說道,似乎想要做些安慰。
淩疏還沒把情緒整理好,決定先不回答他,隨後又聽見他在身後無奈地歎了氣。
“不過我應該不會讓你目睹可怕的事情,你連空曠林蔭道都害怕,應該會怕看到我的屍體吧。”
淩疏飛快轉過身,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儘量心裡彆有太多負麵情緒,扯出一個微笑,很有分寸地提議道。
“曲先生,我當然不想看到你的屍體,這會讓我餘生都睡不著覺。”
她覺得是時候該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場,“除了明天我們去參觀墓地意外,我們暫時約定下,誰都不準提及死亡的話題,好嗎?不然會影響我的發揮,也影響你的體驗。”
曲知恒直起身,隨和地答應道:“好。”
“還有,我的生活離不開美食,所以我沒辦法陪你隻吃黃瓜和生菜。”
“好。”
“既然你現在這麼挑食,應該沒有餐廳能滿足你,所以我決定去超市買點菜,自己做,我們可以各吃各的,且雙方還能吃到自己喜歡的食物。”
淩疏直截了當地提議道。
他似乎對的“喜愛的食物”這句話心存疑惑,然後誠實說道:“我沒有喜愛的食物。”
淩疏深吸一口氣,緩了緩,“那就我吃我喜愛食物,你看著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