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疏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手腕,剛才被他好不容易摘下的襯衫扣,此時又整整齊齊地出現在了他的袖口。
“我要去的地方就在附近,可以步行過去,如果你現在可以入睡,我希望你直接去睡覺。”
淩疏想了想,解釋了一下:“因為如果出去吹了涼風,就會瞬間清醒,再想入睡就難了。”
她看到他此刻深重的眼神,好像隨著入夜,他的雙眼會被蒙上一層陰鬱。
“沒關係,現在睡不著,待在屋內……我的耳邊會有各種聲音,不如出去走走。”
他淡笑著,說得輕描淡寫。
淩疏聽著卻感到一種心臟沉重感,他為什麼可以這麼漫不經心地說著他的境遇。
當苦難用輕鬆語氣說出,會削弱其他人對這份痛苦感知。
但淩疏雖然沒有經曆過,但是她這十年來目睹過很多人身患心理疾病的困擾。
因為這些人,他們總是條件反射地扮演著正常人,也許不想讓人看見黑夜裡的傷口,也許不想給彆人添麻煩。
從而……讓他們這一段病痛旅程走得孤獨。
淩疏看了他一陣,隨即笑了開來,“好,那我們順便散散步。”
他正欲出門,淩疏卻發現他的手機依舊在桌上,便提醒道:“還是帶上手機吧,有什麼問題或者需要幫助的,可以給我打電話。”
她見他不動彈,就過去將他手機拿過來,遞給他,“你將它打開,我把我的電話號碼輸進去。”
他抬手接過,指骨在這一瞬間與她極輕微地觸碰了一下,她感受到那手指上的涼意,讓她忍不住發抖的涼意。
讓她有一瞬間想要握住,但是她還是沒有這麼做。
他在輸密碼,她將頭彆開。
解鎖完畢,他將手機遞了過來。
淩疏接過,卻發現他的手機上,幾乎沒有app,隻有一些出行和地圖這樣的必要app。
她飛快輸入了電話號碼,並且打了過來。
直到她的手機亮起來電,她終於才鬆了一口氣。
好在雖然她經常換鎖屏密碼,但是手機號卻是一直保留的是同一個,後來回國之後很長時間她都沒有注銷德國的手機號。
其實當她和杜雲心打完電話之後,她就知道密碼是多少了。
0516,徐鑫遠的生日,她暗恨當年的自己真是個無可救藥的戀愛腦。
她將手機成功解鎖,把曲知恒的名字輸進去。
身側響起他的聲音,“可以問下你的名字嗎?”
淩疏被他禮貌的話逗笑,“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呢,我叫淩疏,疏密的疏,很普通的名字吧。”
他安靜了一會兒,淩疏以為他不說話了,去門口穿鞋,聽到他在她身後默然道:
“當然不普通。”
她不住嘴角揚起,直起身等他。
見他還是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原本想提醒,但是她還是直接在門口不遠處的衣架上取下一件黑色風衣,掛在自己左手臂上。
等他鎖好門之後,再塞給他。
“入夜比較涼,以防萬一。”
這次重新與他走過那條僻靜之路,她已經非常安心,還見到了路邊正在穿行的小鬆鼠。
路邊的鬆鼠總是特彆警惕,聽到人來了之後就飛快逃走,有時候淩疏隻能隔著很遠的距離,用手機鏡頭放大,才能拍到鬆鼠。
她快步走上前幾步,用腳輕輕踢了踢路兩旁的鬆果。
夜裡的鬆果帶著空氣中濕氣,會反光。
每當她高興的時候,就會忍不住哼唱歌謠,她真的很愛唱歌這件事。
不知不覺,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在唱歌,見身後曲知恒正手托風衣,緩緩步行過來。
她重新走到他麵前,問到:“我會不會太吵了?如果你需要安靜,請一定要告訴我。”
曲知恒靜默一笑,在路燈下眼神無比溫柔,否定了她的說法:“不吵。”
其實她在廚房哼唱的歌,還有在林蔭道上,還有她今天下午的花腔,他都不覺得吵鬨。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麼,補充道:“你在唱歌方麵很有天賦。”
不知道緣由,淩疏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眼睛有點酸澀,她站定在他麵前。
“曲知恒,為什麼你都已經身陷桎梏,卻還能細致入微地關懷身邊人啊?”
多分點關懷給自己吧,哪怕就一點,你都在自救。
很多人都覺得曲知恒手下流淌的曲子動人,能撼動靈魂,但是……
縱觀音樂史,有多少天才,有著玲瓏心思,這份感知卻讓他們過早消逝。
這就是當音樂天才的代價嗎?
不,她不這麼認為。
雖然舒伯特和莫紮特都早逝,但是仍然有巴赫、李斯特等人是長壽的。
“我隻是……跟著直覺而已。”他頓了一下,低聲道。
淩疏沒有說出心裡的千言萬語,而是說:“如果以後我有音樂會,你能到場就好了。”
她此時是十八歲的身體,最快也要等上一年內,如果是完整的,甚至要等到畢業音樂會。
現在半個月對於她已經不容易,她一時不敢奢望他現在能回答他。
但是她想起自己孤獨的求學經曆,她被房東為難,在地鐵上被騷擾,被大雪困在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