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房子裡,窗外可以直接從山上俯瞰城市,這確實很美,但是……”
淩疏說了一半,下意識往身旁漆黑的窗戶看去,木頭的窗欞,室內亮燈而後院不亮燈,窗外漆黑一片。
“你說過你從小會產生幻覺,那這窗戶外麵,會不會也讓你遐想萬分?”
她害怕夜色裡巍峨高聳的石頭山,總覺得散發著青灰色,那是符合中式恐怖的顏色,還有午夜的大紅色,都是能激起她內心恐懼的顏色。
“其實正相反,和他們生活的那段時間,是我童年裡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
曲知恒靜靜地說著,壁爐的火光將他的臉照得明滅未定。
“我之前查資料的時候,有看到你祖父是鋼琴家,你們一起生活應該每日都是音樂圍繞吧。”
她說得很真誠,查過彆人資料這件事有些難以啟齒,很多人會感到冒犯,但是她承認過之前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她就已經看過有關他的所有的資料。
“是,但其實他對於練琴的看法是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他並不會逼我練琴,也不會頻繁談論音樂話題,相反,他整日帶著我一起做木工,這小房子是我們一起搭的,裡麵的陳設是他親手雕刻的。”
“那你祖母呢?”
淩疏不住地問道,她隻記得他的祖母從事與音樂無關的事業,但是也擁有自己的百科詞條。
“她會帶我畫畫,鼓勵我畫出心裡所想,我將那些恐懼和幻覺具象化,反而沒那麼可怕。”
曲知恒說著說著,忽然看向她,似乎意有所指。
淩疏不好意思低下頭,自己怕黑的事情好像被他猜到了。
她好奇地問道:“這法子真的有用嗎?”
回想起自己過去的人生裡,似乎真的沒有接觸過和繪畫有關的事物,她一直以為自己在這方麵是缺乏天賦的。
他聞言,聳聳肩,很是客觀地說道:“不知道,對我也許有點用吧。”
“那為什麼……”她又一不小心直白地表達了疑惑。
既然畫畫能緩解恐懼,為什麼不畫畫,這當中應該是有邏輯聯係的。
曲知恒眼神停頓了一下,指尖微動,低頭看著腿上的羊毛毯子,沉吟一陣,解釋道:
“因為,已經到了畫畫無法解決問題的階段了……”
“你現在還需要長時間練琴嗎?”
她問道,按理說是需要的。
她察覺到曲知恒在開口回答前略作思考,輕聲回答。
“其實可以不用練,但是我除了大提琴和音樂相關,似乎也不剩什麼喜好,所以,可能我會練到生命最後一天吧。”
他的語氣很輕鬆,似乎在儘量弱化某些遺憾和悲傷。
從淩疏的角度看去,他坐在沙發上,後背雖然倚靠椅背,但是脊梁卻依舊是挺直的,看起來像是輕鬆,其實潛意識中還是神經緊繃的。
她看向落地窗的方向,此時夜色已經全然黑了下來,不是厚重的黑,更準確地說是一種深藍,深到了一定程度的深藍,可以看見視線儘頭縷縷月光。
“我現在再看窗外,覺得外麵好像並沒有剛才那麼可怕,我小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婆家,他們家的廁所要穿過很長的陽台,再下樓去院子旁,有燈光我就不怕,但是電燈開關在黑色走廊的的邊上,我每次都不敢去上廁所。”
她的聲音輕緩,像是她演奏的舒伯特曲子一樣如羽毛一樣柔和地,去描述自己怕黑的經曆。
“那怎麼辦呢?”曲知恒無奈地一笑,嘴角微微上揚。
“一般都是我外公啊,他就去幫我把燈都打開,帶我下院子,院子裡等我,再帶我上樓,因為有信任的人在身旁,我就不怕了。”
“你外公對你很好。”他說著,語氣略帶一些惆悵,似乎也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
淩疏點點頭,繼續說道:“是啊,他和外婆都對我很好,每次放學下雨了,我絲毫不擔心,因為我總能在人群裡一眼就看到外公撐著傘來接我,他的身高在南方人中很高,撐著一把藍色格紋傘,我一眼就能看到。”
“外婆是醫生,在外麵吹了冷風之後回家,她都會先用手背試探下我額頭的溫度,一發現不對勁就給我及時吃藥,所以直到我初中畢業,都沒有因為感冒而到打點滴的程度,很多小感冒直接被扼殺在搖籃裡。”
她說到一半,看到曲知恒臉上的笑容,像是受到鼓舞一般,又繼續下去。
“周末的時候,外公要和我約好一起去吃羊肉粉,外公很早要去廣場鍛煉身體,我在家裡等他晨練完一起步行去外麵吃早餐,那去米粉店的一路是真的難熬啊,肚子很餓,一想到那家店裡的美味,肚子就更餓了。”
壁爐內的木頭在跳躍的火光中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這響聲很輕,和灼熱的暖意一同拂來,讓臉上有些微燙。
他輕笑一聲,“你好像從小喜歡美食。”
“是啊,我每天除了三餐還要偷偷買很多零食,家裡人不讓買,那就放學後偷偷買,然後在到家之前吃完擦乾淨嘴巴,再進家門。”
曲知恒的童年和她應該是不同的,在國外上小學應該沒有小學門口的零食這一說,而且店裡的食物一般都是以麵包為主,裡麵加了奶酪和火腿,不斷變換其中奶酪火腿的種類,就能排列組合出很多種可能。
但終究還是三明治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