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李書影不情不願和明杳道歉,然後飛快跑走,背影狼狽又滑稽。
“欺軟怕硬的垃圾。”鹿玫輕嗤點評。
明杳看著陳放,輕聲開口:“謝,謝。”
陳放擺手,顯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把鹿玫給明杳買的禮物放在她課桌上,偏頭,眼神掃過鹿玫:“比賽沒結束就跑回來,想好和老爸怎麼解釋了嗎?”
“美少女的事,你少管。”鹿玫揚起下巴,倨傲地回道。
陳放哼笑了聲:“你要有明杳半點兒乖,我也懶得管你。”
鹿玫煩躁趕陳放走:“你好煩,快點回你班去行不行?”
“走了,學妹。”陳放和明杳揮手,從她身邊走過。
男生校服一角無意間擦過明杳手臂,帶起一陣酥麻的癢意,明杳如觸電擊,感官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她能聞見陳放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清香,以及聽見自己強烈的心跳聲。
明杳發現鹿玫給自己買的禮物是京城有名的稻香村糕點,她把包裝盒放在椅子旁,起身去幫李書影把課桌立起來,又把地上的課本和水杯放回桌上。
鹿玫見此,無奈皺眉:“杳杳,你怎麼能好脾氣到這地步?”
明杳抿唇,笑容靦腆:“她,跟我,道歉了,我不想,再追究。”
“你可真是太好脾氣了。”鹿玫撐臉歪頭,說,“要是我受欺負了,我非得十倍百倍地討回來。”
明杳和鹿玫聊天,倏地想起陳放剛才說她比賽沒結束就回來了,好奇地問鹿玫:“你…不是明天…回來嗎?”
鹿玫眼神微閃,伸手捏了捏明杳肉嘟嘟的臉,笑著說:“我聽說你被李書影欺負了,所以立馬趕回來了,你感動嗎?”
“感…感動。”明杳紅臉點頭。
鹿玫沒再像以往繼續逗明杳,雙手枕臉趴在桌上,眼睛盯著回形走廊對麵的高一六班教室。
明杳能察覺鹿玫此刻心情很低落,她從校服外套裡摸出一顆話梅糖,指腹不舍摩挲糖果包裝紙,猶豫許久,明杳把那顆話梅糖遞到鹿玫麵前,語氣認真地說:“杪杪,彆…彆難過,我…我請你吃糖。”
鹿玫低眸,明杳白皙掌心躺著一顆話梅糖,噗地一下笑出了聲,抱住明杳,親昵地蹭了蹭她臉:“寶寶,你怎麼能這麼好。”
明杳聞見鹿玫身上好聞的玫瑰甜香,羞得紅了臉:“你…不…不難過…了吧?”
“我才沒有難過。”大小姐厲聲否認。
鹿玫拿過明杳掌心的話梅糖,撕開包裝紙,丟進嘴裡,舌尖抵著酸酸甜甜的話梅糖,看著窗外含糊不清地說:“我隻是有一點不開心,就一點而已。”
明杳很輕地拍了下鹿玫的肩,語氣安撫:“我…我陪你。”
鹿玫扭頭對上明杳剔透明亮的杏眼,女生眼神過於乾淨,有種安撫人心的魔力,鹿玫煩躁心情消散不少,朝明杳露出笑容:“放心,我沒事啦。”
預備鈴聲響起,李書影和幾個玩得好的同學一起回到班上,看見自己被收拾乾淨整齊的書桌,拉過一個男生問:“誰幫我收拾的?”
男生指了指明杳。
李書影神情複雜看向明杳,明杳正低頭做題,那張乖軟的臉被課桌上堆疊如山的書籍遮住,隻露出飽滿的額頭,毛茸茸的馬尾辮。
似察覺有人在看自己,明杳抬頭看過來,對李書影露出一個怯生生的微笑。
李書影彆開臉,眸底情緒駁雜。
柏從寒知道這件事後,在周五晚自習上課前,把李書影和明杳一起叫到辦公室,嚴厲批評李書影,要求她在下周一晚自習上公開檢討承認錯誤,並向明杳再次道歉。
李書影一反常態承認自己錯誤,再跟明杳道歉的語氣比上次誠懇許多:“對不起。”
從辦公室離開,明杳叫住李書影,認真地說:“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但是…不代表…我會…原諒你。”
校園霸淩對明杳是身體和心靈的雙重傷害,她可以接受李書影的道歉,但不代表李書影對她的傷害可以一筆勾銷。
李書影哦了一聲,從明杳身邊走過:“那是你的事,和我無關。”
晚上放學,鹿玫提議送明杳回家,因為明杳左腿受傷,兩人等同學都走完了,才收拾東西從教室離開。
路過高一六班教室時,前門走出來一對男女,女生側頭看著身邊男生,眼神含羞帶怯:“周敘白,明天中午我們能一起吃飯嗎?”
周敘白站在走廊上,白光下的臉龐瘦削乾淨,五官清冷,瞳色很淺,頎長身軀帶著少年人該有的挺拔。他沒有理會身側女生,眼睛盯著遠處走來的鹿玫和明杳。
鹿玫扶著明杳從周敘白麵前走過,故意用肩上的大提琴包撞向他手臂,笑意惡劣:“抱歉,你擋路了。”
周敘白清冷眉眼毫無變化,倒是那個女生先開口,替周敘白打抱不平:“廊道這麼寬,你怎麼走路的?”
“關你屁事。”鹿玫嗆了回去。
女生氣紅臉:“你簡直不可理喻!”
“那你咬我啊。”鹿玫挑眉,笑容跋扈。
明杳扯了扯鹿玫衣角,細聲細氣地叫她:“杪…杪杪,我…我們走吧。”
“聽我們杳杳的,走啦。”鹿玫扶著明杳揚長而去,要下樓時,她回過頭對周敘白做了個飛吻的動作,明豔臉頰笑意張揚,無聲說:“晚上見,哥哥。”
女生愣住,下意識看向身邊周敘白,男生淡色唇角微揚,萬年清冷的臉龐出現名為縱容的表情。
明杳看見鹿玫對周敘白做的飛吻動作,但她沒有追問,因為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也要給彼此保留一定的隱私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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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校出來已經是晚上十點,校外主乾道上車流熙攘,路燈靜靜矗立,初夏夜風拂過林梢,在地上投下晃動光影。
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校門口,引得過路行人頻頻投來注視目光,司機看見鹿玫扶著明杳走過來,立刻下車給兩人拉開後座車門。
明杳道謝上車,鹿玫把大提琴包放在副駕座上,轉身踏進車內,催促司機開車:“王叔,時間不早了,回家吧。”
王叔麵色猶豫:“小姐,不等……”
“不用等!”鹿玫打斷他,編了個蹩腳的理由,“他們老師拖堂,他自己會打車回來。”
王叔點頭,又問明杳家住哪裡,明杳報了青江後巷地址,看著窗外夜色一點點倒退。
明杳安靜坐在車裡,聽鹿玫吐槽陳放:“我大哥這個人就是個老奸巨猾的狐狸,真不愧對我爸說他天生就是做商人的料子,可太有經濟頭腦了。我不就讓他幫我照顧你幾天嘛,居然坑走我下個月一半的零花錢。”
明杳眨眼:“你…你零花錢……多少?”
“不定數,”鹿玫歪頭思考一瞬,開口說:“如果我爸心情好的話,可能會給我六七萬,心情不好的話,也就一兩萬而已。”
明杳咂舌,她一個月生活費也才六百,而鹿玫一個月零花錢隨隨便便就是以萬為單位。
明杳對陳放家境優渥認知再上一個台階的同時,也意識到這個人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窮其一生,也追不上那道光。
鹿玫把明杳送到家,明修遠對她表示感謝,邀請鹿玫下次來家玩,鹿玫笑著答應,和明杳揮手告彆。
明修遠眼神擔憂看著明杳問:“怎麼受傷了?”
明杳不想父親為自己擔心,低垂眼睫,語氣不自然地開口:“上…上體育課,不…小心…摔倒了。”
明修遠看出明杳說謊,又深知女兒性格過於安靜內向,長歎一聲,抬手摸了摸明杳發頂,讓她回房休息。
晚上明杳洗漱完,坐在書桌前寫數學作業,拉過草稿紙演算函數題時,低眸一看,白色a4紙上不知從何時起寫滿了陳放的名字。
明杳盯著滿是陳放名字的草稿紙發呆,這些天和陳放接觸的回憶從眼前掠過,像被開了慢倍速的電影鏡頭,每一幀都格外清晰。
陳放家世好,長相出眾,品學兼優,會打籃球,會玩射擊,看似隨性不羈,實際穩重成熟,骨子裡刻著良好教養,會在公眾場合維護女生尊嚴,對弟妹維護卻不溺愛,極有長兄風範。
明杳覺得陳放就是天之驕子的代名詞,他做什麼事情都遊刃有餘,像他這樣的人注定生來就是被人仰望的存在。
而這樣的少年,任誰都會心動。
明杳記得鹿玫和她說的那句話:“天之驕子的眼裡有山川湖海,有皓月烈陽,就是不會有一粒黯淡的星辰。”
熠熠繁星都入不得他的眼,低入塵埃,勝似空氣的她,更不會得到他的另眼相待。
陳放對她好,隻因她是鹿玫的朋友。
明杳將那張寫滿少女心事的草稿紙小心翼翼放進抽屜,上了鎖,關上房間燈,按照習慣留了一盞床頭燈,上床睡覺。
明杳因為懷揣心事,這一覺睡得極其不安穩。她又夢見那間廢舊倉庫,巨大爆炸聲在她耳邊響起,無邊的血色染紅明杳眼睛,父親高大身影重重倒下,身邊是刺耳譏笑聲,一聲又一聲折磨她僅剩不多的勇氣。
“爸…爸爸——!”明杳尖叫著從夢裡醒來,大口大口地喘氣,像條缺水嚴重的魚。
明杳雙眼無神盯著被燈光染黃的天花板,許久之後,明杳打開房間燈,端起床頭櫃上的玻璃杯猛喝了半杯水,喉間乾澀才緩緩消退。
明杳起身下床,拉開椅子在書桌前坐下,用鑰匙打開上鎖的抽屜,從裡拿出一個白色日記本。
翻開第一頁,上麵日期是二〇一三年三月一日,是明杳第一次遇見陳放,從那天起,這本日記就成了她整個青春最晦澀的秘密。
一頁頁翻開,清秀好看的筆跡寫滿少女不為人知的暗戀。
二〇一三年/三月/一日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二〇一三年/三月/四日
-高二九班,陳放
二〇一三年/三月/二十九日
-恃才放曠的放
-杳杳鐘聲晚的杳
……
二〇一三年/四月/八日
-菊樂酸奶,他請的,很好喝
明杳翻開最新一頁,提筆寫下:
二〇一三年/四月/十一日
-話梅糖
寫完日記,明杳把日記本再次放進上鎖的抽屜,起身走到窗邊吹風,淩晨晚風帶著絲絲涼意,冷得明杳打了個抖。
明杳目光落在樓下那棵杏樹上,外麵路燈很亮,杏樹枝椏茂盛,結出來的杏子已經青得發紅,就像少女的暗戀,在漫長時間中也會開花結果。
少女的暗戀不被人知,在心底依舊枝繁葉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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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晚自習,李書影站在講台上念完自己從網上抄來的五千字檢討書,在眾人嘲諷目光中,灰溜溜回到自己座位。
柏從寒以此事為戒,厲聲警告班高一三班眾人,堅決杜絕這類校園鬥毆霸淩事件,眾人紛紛應是。
柏從寒又提出五四青年節即將到來,班上會出一個詩朗誦節目,由鹿玫大提琴伴奏。
“老柏,去年元旦校慶是詩朗誦,今年五四還是詩朗誦,咱們班要不要這麼落伍?”鹿玫性子是出名的張揚,大膽調笑柏從寒,“您是不是想不出什麼有新意的節目了?”
“就是,柏老師,我聽說隔壁六班今年是一群漂亮妹妹上台跳舞,咱們班可不能落後於人。”有男生附和鹿玫的話。
一時間,大家紛紛出聲,討論五四晚會班上該出什麼節目,氣氛熱鬨,聲音吵嚷的像是菜市場。
柏從寒對這群正值叛逆青春期的學生們感到頭疼,視線不經意掃過台下,明杳規規矩矩坐在座位上,從始至終都不發一言,安靜又乖巧。
“都安靜!”柏從寒用三角尺重重敲響講桌,瞬間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