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幼薇難過地歎氣:“沒了。”
她親娘確實沒了,這不算說謊。
眾人聽了,通常都會同情地安慰她幾句,唯有程保良十分沉默,並不問她去了哪裡,也不問她家裡的情況如何。
那天早上他見到她,略有些意外,隨即不過淡淡一句:“回來了?”
她說:“回來了。”
他便道:“既然回來了,就還按著之前的規矩辦差。眼看是冬至,郊祭即將舉行,我們還有一批祭器要趕出來,趕緊去熟悉熟悉情況,立刻動工。”
田幼薇二話不說,立刻出門找人熟悉情況。
程保良看著她的背影,由衷鬆了一口氣,露出些許笑容。
終於回來了!意味著他身上的擔子也要輕鬆很多。
田幼薇對宣和博古圖諳熟於心,畫工流利,釉料配比火候都有造詣,對整個製瓷工藝流程熟得不能更熟。
她之前給他當助手,他雖覺著她能乾精細,卻也沒覺著有多重要,畢竟整個窯場裡的匠工都是全國最拔尖的,直到她突然之間不再出現,他才發現她的重要。
單論某種技術,匠工們確實是最拔尖的,若論對整個製作禮器的工藝流程、細節精度火候把控,誰也不及田幼薇。
她不在的這些日子,程保良真的是被折磨慘了。
於是,這一次田幼薇回到修內司官窯後,發現自己的任務更重了。
程保良之前還會過問瓷器製作生產的細節,現在基本不問,但凡工藝上的事全交給了她。
奇怪的是,窯場裡其他匠工、管事啥的無人反對,很聽她的。
但田幼薇也不是那種自以為是的人,最愛還是集思廣益——不是若乾好意見加在一起就能好事的,必須有人能把它們糅合,再擰到一股繩上才是好事,不然就成壞事。
幸虧她在這方麵有足夠的天賦和耐心,雖然繁忙,卻也遊刃有餘。
禮器順利上繳,三年一次的南郊大祭順利完成,程保良得了嘉獎,她什麼都沒得到。
程保良很抱歉,特意把自己得的金銀分給她,說道:“我是向上頭推薦了你,正式任命你做我的副手,也沒品級,但至少可以提一提待遇,正一正名。
但上頭沒回複,聽說問題出在普安郡王那裡,你和他相熟,不如改日登門拜訪,問一問?”
她不過一笑而已。
修內司官窯的副主管,再沒品級,始終也是小吏了,而她,是個女人。
小羊這樣謹慎的人,又怎會給她這個職位呢?
田幼薇想著這些事,仰頭看向天空。
無數雪花柳絮似地旋轉著飄落下來,悠悠地落到她臉上,留下幾絲冰涼,再化成了水。
田幼薇悄無聲息地開了大門,沿著被細雪堆滿的街道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夜深人靜又飄雪,街上空蕩蕩的,雪還薄,小牛皮靴子踩上去就是淺淺一個腳印。
她步履輕快地朝著皇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