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燒窯挺順利的,張師傅心情很好,慢悠悠地說給她聽:“這建龍窯啊,可不是隨便就能建的。得看風水,要請先生堪輿……第一就是進氣出氣要暢通,這樣柴火才能燃得充分,火力才夠。”
“還有你看這龍窯是斜著往上走的,地麵也是斜的,那咱們燒製瓷器,瓷坯得放正放穩不是?不然就把東西燒壞咯,怎麼辦?
你看地上鋪的那層細沙,這玩意兒就能起到固定窯具的作用,裝燒瓷坯也有講究,小的東西就裝在頭一低窯,大的缸子啊翁啊,就裝在最後頭的高窯……”
有關製瓷的這些事,老師傅最是經驗豐足,這是用歲月和一次次積累換來的,多少銀子也換不來,隻要張師傅肯說,田幼薇哪怕就是聽上一百遍也不會厭煩。
她托著腮,聽得極其認真。
忽聽有人在身後笑道:“唷,教孩子學燒窯呢?怎麼是個女娃娃!”
這聲音聽起來十分孟浪不端莊,田幼薇皺起眉頭往後看,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一個穿著淺藍色紗袍,頭戴紗帽,白麵淡眉,三綹鼠須,眼裡閃著精光,身材精瘦矮小的男人站在她身後,煞有介事地搖著手裡精致華貴的扶桑折扇,仿佛他是個風流才子似的。
吳錦!
田幼薇瞳孔微縮。
該來的總會來。
在她的記憶裡,這個人就是楊監窯官調走以後的繼任者,十分不好相與,總是與田父意見相左,經常把田父氣得夠嗆。
也就是在他的任期內,二哥意外離開人世,家裡接連出事,最終失去貢瓷資格。
而吳錦,直到她死前仍然把持著越窯燒製貢瓷之事,在本地幾乎活成了土皇帝。
但是,吳錦比之前早來了至少一年。
為什麼?
田幼薇想不明白是哪裡出了偏差。
沒人認識吳錦,都沉默地看著他不說話。
吳錦有些尷尬不高興,將扇子抵著下頜乾咳一聲,沉了臉道:“你們主事的呢?田德清呢?”
田德清正是田父的大名。
張師傅等人的臉色頓時變了。
平時很少有人叫田父的大名,要不就叫一聲田老爺,若是官場中人,至少也尊稱一聲“田仕郎”,沒有人這麼不客氣的。
張師傅沉著臉一揮手,喝罵眾匠人:“該乾什麼乾什麼,都傻站著乾嘛?耽誤了燒製貢瓷你們賠得起麼?”
這話就有些指桑罵槐的意思了,吳錦冷笑一聲,將扇子指向張師傅:“你是主事的?”
張師傅才不耐煩理他,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拿起自己的茶壺,
倒一杯菊花清火茶,慢慢地呷。
“我問你是不是主事的?”
吳錦的扇子眼看著就要戳到張師傅臉上去,田幼薇起身擋在前頭,微笑著給他行禮:“這位先生,請問您找我爹是有什麼事嗎?請問您尊姓大名呀?”
吳錦對著這麼個小姑娘也不好太過分,將扇子收了收,沉著臉道:“我是才來的監窯官,我姓吳,你爹呢?叫他快快來拜見長官!”
張師傅等人頓時大驚:“那楊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