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入職表三個人, 不論另外兩人要不要,是個態度問題,處理不好好事變壞事, 更不能讓三人選。
不是說人性經不起考驗,沒那必要。
梁汝蓮直接指明:“我想把這份入職表給秀娟。”
三人在她拿出入職表時就一愣, 實際上,過去那麼久, 梁汝蓮有更好的選擇, 空軍學院是她的夢想,那麼文化館怎麼辦?
她們知道那表一直在, 卻沒有問過。
林曉萍率先點頭:“可以,給秀娟吧,她在本市, 距離父母不遠。”
王大紅反應慢一拍, 但更誠懇:“我是獨生女,彆管以後去哪, 早晚要回父母身邊,秀娟最合適, 你們可能不知道, 她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 父母身體不好, 有份穩定工作能照顧家裡。”
一份彆人眼裡能改變命運的入職表,兩人卻在謙讓。
其中有原因是梁汝蓮帶來的震驚太多了, 她們好像被沾染了仙氣, 感覺自己以後的人生也會很精彩。
“我不能要。”楊秀娟反應過來連連擺手,“這是縣裡對你的獎勵。”
梁汝蓮不客氣直接塞她手裡:“你要再拒絕,我可真不給你了。”
楊秀娟:“.......你。”
有這麼說話的嗎?
梁汝蓮認真道:“獎勵屬於大家的, 沒有你們和我一起找老村長爭辯,結局還不一定怎樣呢。”
她發現的不假,但最後是四個人拿著恐龍郵票一起找的老村長,人人都有功勞,不過她的最大。
楊秀娟還在擔心:“可是,可是人家能同意嗎?”
梁汝蓮不耐煩揮揮手:“早說過了,安心拿著吧。”
她提前找過和專家組常駐山上活像個野人的老館長,對方回答很乾脆,自己的東西愛給誰就給誰。
這是國家給你的獎勵。
短暫激動過後,氣氛重新變得傷感。
每個人都想過分彆,想的時候滿腔興奮激動,不論自己還是姐妹,都不屬於這裡。
隻有當分彆真正來臨的時候,才知道什麼滋味。
愛哭姐妹主率先紅了眼眶。
眼看要從小雨變大雨,梁汝蓮笑罵:“不許哭,又不是生離死彆,再說我們可以寫信。”
林曉萍活躍氣氛;:“對呀,我們可以寫信,梁汝蓮,你知道我集郵的,到了部隊第一時間給我寫信,我還不知道空軍郵票長啥樣呢。”
話是這麼說,但大家都明白,山高水長從此天各一方,相見機會寥寥,朝夕相處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夜漸漸深了,煤油燈似乎都要被吞沒。
女知青宿舍毫無睡意,一會抹淚一會大笑,當然主要是王大紅兩人。
王大紅思維發散:“你說,再過個幾十年,我們會是什麼樣子?再見麵還能認得出來嗎?”
“到時候你們得啥樣。”楊秀娟似乎看到了那副可怕畫麵,“娘哎,拄著拐棍,頭發花白,牙都掉沒了,打死也認不出呀。”
王大紅表情驚恐:“不會吧,咱們都會變成那樣嗎?”
人都知道會老,會變成討厭的樣子,但大腦經常不願麵對,就好像自己和彆人不一樣。
林曉萍笑道:“不如我們來個約定吧,以後不論在哪裡,每隔十年的今天,咱們來這裡見麵,好不好?”
十年?
多麼浪漫的決定。
王大紅叫好,楊秀娟忙不迭拿紙筆,要大家寫保證書。
梁汝蓮簽了,但是她自己都沒想到,這個屬於青春的約定,她失約了,一次都沒能來。
第一個十年,她正在國外參加飛行技巧大賽,一群西方男兵不僅稱呼她為小腳女人,還侮辱祖國,她最終讓他們跪下叫爸爸,等想起來時,已經過去了十多天。
第二個十年......
睡意終於壓倒一切。
淩晨五點,梁汝蓮悄悄爬了起來,沒驚動三人,悄無聲息出門。
走了幾步,她轉身,向著黑漆漆的房屋無聲道彆:再見!姐妹們!
相逢有多驚喜,分彆就有多感傷,經曆那麼多小世界,她最怕離開的那天。
老村長提前把自行車安排給一位可靠的村民,大概人上了年紀更不願麵對分離,他人沒在。
大山還在沉睡,村莊也在沉睡,唯一知道梁汝蓮離開的,大概隻有不知道誰家的狗,懶洋洋象征性叫了幾聲。
等走出村外,經過汝蓮塘,再一段距離村莊將徹底被山峰擋住時,梁汝蓮忽然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充滿雙眼。
她跳下來,對著村莊抬手,用她還不熟練的軍姿道彆。
再見鄉飲村,再見,這片熱土!
*
到縣城再坐客車到省城,火車是第二上午的。
梁汝蓮按照約定發了封電報通報到達日期,彆人通知是為了讓家人來車站接,她是為了告訴王寒梅,她遵循約定了。
十點的火車,十點二十多才發車。
這個時代的綠皮火車,準點不正常,晚點才正常。
梁汝蓮的座位靠窗,找到時被即將共度兩天一夜的車友嚇一跳,她皮膚黝黑,健壯的像座小山,不是胖,而是那種......怎麼說呢,像運動員的那種結實。
不怎麼大的兩人座,她占據一大半。
見她拿著票過來,實際年齡不好說的健壯女子很禮貌站起來主動騰地方。
梁汝蓮客氣點頭,想搬行李箱,當一彎腰,就發現行李箱飛了起來。
女子單手,看起來手裡像沒東西,輕飄飄幫她把行禮放到行李架。
梁汝蓮:“......同誌,謝謝你。”
這力氣有點嚇人。
女子嚴肅擺擺手:“為人民服務,不辛苦。”
漫漫旅途有個好的車友是件非常幸運的事。
梁汝蓮心中又是離愁又是對即將的期盼,加上性子本來冷淡,大部分時間閉目眼神,看不見但能聽到,“為人民服務不辛苦”這句話,聽到不知道多少次。
鄰座車友幫彆人搬行李,扶老人,幫助列車員不知道做了啥,中間甚至還讓了座。
一個黑夜又一個黑夜後,目的地終於快到了。
火車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窗外荒山野嶺,看不到村莊路人,車站小的隻有間破屋子,工作人員都沒幾個。
梁汝蓮打個長長哈欠,站起來打算去下麵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也就這時,急促碰撞聲響起,一個長相猥瑣的男子沿著過道拚命奔跑,沿途撞到或者踩到人也不道歉。
發生啥了?
過了大約半分鐘,一個老太太才顫巍巍追過來:“抓小偷呀,快來人幫忙呀。”
那男子已經跳下車了。
梁汝蓮反應過來,想追,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車友閃電跑追了上去,臨走還交給她安排任務:“同誌,請幫忙照顧好這位老奶奶。”
火車一路奔襲,玻璃車窗布滿灰塵,梁汝蓮臉貼在上麵,隻看到黑影一閃轉眼沒了影,大概也就五六分鐘,女子凱旋而歸,手裡拿著個布做的錢包。
這段小車站距離前一個車站隻有短短的十五分鐘,地勢偏僻,常有不法分子花一毛錢買張站票,得手再下去,
車廂自發響起熱烈鼓掌聲。
沐浴著眾人火熱目光,女子的臉又黑又紅,還是那句話:“為人民服務,打擊惡勢力,應該的。”
聽起來像是軍人,可看穿著打扮又不像。
等火車緩緩開動安靜下來,梁汝蓮真心讚道:“你真厲害。”
女子熱心腸但不太愛說話,麵色肅穆點點頭,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樣子。
很快,海市到了。
女子又是一番幫人搬行李,其中也包括梁汝蓮。
梁汝蓮琢磨著,自己應該被她劃分到了婦孺老幼需要幫助的名單裡,再次客氣感謝,下車,走了沒多久,一股小風擦肩而過。
健壯女子風風火火扛著行禮越過她。
梁汝蓮沒太在意。
彆人近鄉情怯,她是完全不想,如果有可能,她真想直接去空軍學校報道,但距離報道時間還有兩天半,再則,如果她不回家私自去,屬於隱瞞父母,如果回家遇到阻攔,性質就不一樣了。
隻能按照特殊時代的環境來。
走出車站,又看到健壯女子正向工作人員客氣問路:“同誌,空軍學院怎麼走?”
空軍學院?
梁汝蓮腳步停下來,不會那麼巧吧。
等對方問完路,她緊跑幾步追上對方的大步流星,笑著問:“你是空軍?”
“還不是,報道了才是。”健壯女子嚴謹回答完畢好像想起了什麼,嚴肅道,“我是空軍文藝兵。”
梁汝蓮:“......”
她差點笑出來,還不如不解釋。
國家對肩負特殊使命的第一批女飛行員,要求大概有三點,第一思想好,有顆愛國之心,第二腦子好,能短時間學會海量理論知識,第三身體素質好,經得起折騰。
保密協議有寫,可以告訴家人朋友學校名字,但飛行員身份必須保密,可以說文藝兵等類似的常見女性兵種。
隻是這位說當文藝兵,太缺乏信服力度。
梁汝蓮憋住笑:“我叫梁汝蓮,請記住我的名字,我感覺,我們以後可能還會再見麵。”
能被最終選中,女子健壯身形下有顆同樣的大腦,她似信非信,深深望了梁汝蓮一眼,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