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抓著頭發的地方,江承依稀記得,那裡曾有一道小小的疤。
她出現在他衣櫃的那天晚上,她等不到她媽媽,他想休息,她害怕他趕她出去,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鋪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像盯著腥的貓,渴望地盯著他軟乎乎的棉被,看他看過去時才小小聲地說了一句:“哥哥,我也好困。”
渴望又怯生生的眼神,委屈耷拉下去的嘴角,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他不喜歡有人碰他的床,尤其才那麼丁點大,還在一邊睡覺一邊流口水的年齡,因此在權衡很久後,他在床前地板上給她鋪了個窩,讓她睡地板上,他睡床上。
她大概是從沒一個人睡過地板,害怕睡不著,小聲叫他,他困得厲害,沾床就想睡,沒怎麼理她,睡得迷糊時突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起床聲,還是急亂的小腳步聲,擱在床外的手臂被一雙小手慌亂壓上,就壓著了那麼一小塊皮肉,痛得他本能抽手,沒想著沒控製住力道,她被推倒了出去,磕到了桌角。
江承至今仍記得他開燈時,她懵逼而茫然的眼神,以及那道順著白皙的脖子緩緩流下的血跡,他當時也懵了下,去拿了藥和剪刀針線進來,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要幫她止血,好在那個不知輕重的年紀裡,他也沒有不知輕重到真給她縫針,隻是學著他小嬸的樣子給她消了毒,止了血,頭發倒是真剪了,原本柔順好看的長發,愣是被剪刀摳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小刺頭,被剩下的小短發一根根地彈豎起來,他擱下剪刀的那一瞬,她從鏡子裡看到了那一圈刺蝟頭,原本還緊閉著雙眼一副悲壯就義的她,眼眶一下就紅了,兩泡眼淚在眼眶裡來回打轉,想哭不敢哭,吸著鼻子、癟著小嘴忐忑問他,它們還會不會長出來。
那個年齡是真的不懂事,出了那麼大的事也沒想著要去通知大人,就一個人在那瞎忙活,好在她傷得不重,血也止得快,腦袋……
江承收回目光,他想應是沒被撞壞的,又是跳級又是噎他的,指不定還撞通了任督二脈。
下午放學,溫簡一貫的第一個先走。
江承在她身後出去。
兩人也是一貫的沒什麼交流。
溫簡這次也騎了車過來,但車技似乎不是很行,一個車騎得小心翼翼歪歪扭扭,江承隔著段距離都能感覺到她的緊張。
他騎了上去,在她車頭歪倒前空出一隻手,扶住了她車把,將即將歪倒的車子扶正了回來。
“不會騎車就老老實實走路或坐公交,把手摔骨折了。”他看了她一眼,“你還要不要高考了?”
“我會騎的。”溫簡扭頭看他,“隻是太久沒騎,一下子有點手生而已。”
“是嗎?”江承突然鬆了手。
溫簡自行車又以著“s”型扭了出去,嚇得溫簡一下跳下了坐凳,兩條腿跟著自行車向前拖了好幾步才停了下來,有些狼狽。
溫簡臉頰一下滾燙,扭頭看向騎車靠近的江承,有些氣鼓鼓:“你故意的。”
江承平靜看了她一眼:“不是說你會騎嗎?”
溫簡:“……”
重新上了車,這次倒是騎得沒剛才磕磕絆絆了。
江承正欲騎車跟上,眼角瞥見不緊不慢跟著的黑色轎車,隱約記得剛才出校門就跟著了。
車上兩個男人,逆著的光線裡,看不清臉,混在人群裡,車開得很慢,一種刻意的慢。
江承一下想起了那個案子,不覺抬頭看了眼不遠處已經騎穩也騎遠了的溫簡,略一沉吟後,追了上去,並行時,騰出一隻手扣住了溫簡車把。
溫簡奇怪扭頭看他。
“左邊走。”江承突然出聲,不待溫簡反應,就帶著她車把一起左轉。
轉身的眼角餘光裡,江承看到了也跟著左轉的黑色轎車。
之後再右轉、左轉、左轉……
那輛車依然是不緊不慢地跟著右轉、左轉、左轉……
溫簡也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
忐忑問他:“怎麼了嗎?”
江承麵色如常:“你家裡有安排什麼人接送你放學嗎?”
溫簡搖搖頭:“沒有呢。”
本能想回頭,江承突然橫過一隻手,手掌落在她頭上,推了回去。
“彆回頭。”他說。
溫簡一下有些慌,不敢回頭。
江承看了眼四周,不遠處就是商場,很熱鬨的商圈。
他直接帶她去了商場,進了一家生意異常火爆的甜品店,而後扭頭問她:“吃什麼?”
溫簡微微搖頭,拽著背包肩帶的兩隻手還有些顫,不時想回頭看馬路外。
江承手臂直接橫了過來,落在她肩上,扣著將她推到了身前:“彆瞎看。”
推到了吧台前:“看看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