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帝後20(2 / 2)

這仇還是和陛下的仇。

王昰說話聲調都放得輕了,整個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準備一有不對、立馬磕一個。

但是被他這麼仔細觀察的周行訓情緒卻很平靜。戰場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這麼多年的仗打下來,想要他命的人不知凡幾,要是一個個計較過去早就累死了。

周行訓耐著性子等到王昰說完,才淡淡地“嗯”了聲,卻是又問:“還有呢?”

他不覺得這事是那馬仆自己的主意。想要他死的人那麼多,可是多數人是不敢動手的——因為他們“怕”。

周行訓打過很多的仗,他最知道這種畏懼心態對士氣對戰事的影響,它能讓一隻猛虎失去爪牙、能讓百戰之師在一瞬間潰散。更何況這人還並非什麼猛虎、也不是什麼百戰精兵,隻是一個馬仆而已。

如果沒有什麼推動,他絕對不敢主動做什麼的。

王昰連忙恭維:“陛下果真明鑒!臣在那人身上搜出了一個隨身錢袋,料子貴重、非一個仆役所能有,其上刺繡樣式少見且怪異,似是越地圖騰。”

早些年趁著中原戰亂的時候,南海王韓池在番禺悄悄稱了帝,國號便是“越”。

如今新朝既立、各地節度使紛紛上表稱臣,便是周遭政權也都自降一級,以國主自稱,隻是這大越朝仗著在極南之地、有吳楚蜀諸國相隔,仍舊以王朝正統自稱,終歲不絕窺伺中原之心。

自居正統的“二朝元老”們對此冷冷嗤笑:化外蠻夷之地罷了,坐井觀天、也敢垂涎中原之土?

隻曆了兩朝的王昰在在座諸公麵前隻是個弟弟,他自然是不敢表露這些的,事實上他這會兒L正心底冷汗著。

錢袋確實是從那馬仆身上搜出來的,布料昂貴、圖案少見也是事實。但是到底是不是南越之地的圖騰麼,這就有待商榷了……王昰也是聽了大理寺裡的一個老吏官隨口感慨。

但如今頂頭大大大上司都這麼問了,那它今兒L必須是越地圖騰。

就是大越皇

帝親自來了,這也得是越地圖騰!!

周行訓倒不至於彆人說什麼就信什麼,他正要說“把錢袋子拿來看看”卻聽見一聲清脆的杯碟相碰的茶盞聲——有人放下了茶杯。

……

事實上,從剛才開始,滿屋惴惴不安的諸公中,有一個人一直格格不入。

張言進來的時候,這個人在喝茶,王昰跪下的時候、他在喝茶,等王昰安下心來解釋調查進展的時候、他還在喝茶……

他一邊喝,一邊心道,這茶還怪不錯的。

入口似有苦澀之感,但稍一體味便隻覺濃濃茶香,那入口時的苦澀早就不見蹤影,再細細回味,竟有清甜爽口之感。一杯茶,竟有了人生意蘊在其中。

杜廣融琢磨著回頭再去少府討些個來。

不過少府那兒L似乎也不多了,未必願意給。

去找皇後?不好。

他畢竟是個外臣,不太方便。

回頭去鄭家瞧瞧吧。

當今皇後雖說是盧氏女,但到底是在鄭家長大的,和誰更親近、有好東西更願意分誰一份自不必說。

問題得到解決,杜廣融不由輕輕地舒了口氣,頓覺口中的茶更是滿齒留香起來。

然而不等他凝神仔細品味品味,就聽見堂內的話題走向變得不對勁起來:這又是吳又是越的,這群人打算乾什麼呢?!

杜廣融頓覺這口茶呷不下去了。

他飛快地環視堂內,發現滿堂的相公居然沒一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的,不由在心底暗歎:這幫人還是沒摸清這位陛下的路數啊!

杜廣融被迫放下手中茶盞。

杯碟相擊的清脆響聲在這寂靜的議事堂內格外明顯,諸位宰相不由都回頭去看。雖然這位平素在政事堂裡除了喝茶就是喝茶,但是在政事堂裡諸位宰相沒一個敢輕視他的。比起身家和履曆都不怎麼清白的諸公,這位可是正正經經在今上魏州起兵的就跟在身邊的嫡係。政事堂裡的諸位宰相全都被換了,這位主兒L也能好好端端地坐著在裡頭:人家根本不是來乾活的,是來看著他們乾活的!他在陛下麵前說一句話,比他們說了一百句都管用。

杜廣融也確實隻說了一句話,如今天下民力甚勞,當安定休養、不宜輕起兵戈。?[(”

都瞎麼?沒看見這位馬上就要跳起來喊“征吳伐越”了?!還上趕著給這麼個好戰分子遞送上門的開戰理由?要知道、這位老老實實在長安呆了這一年多,人可都快憋瘋了。

周行訓聽了這話眉頭一挑,就要開口。

杜廣融像是早有準備,慢吞吞地補上了後半句,“陛下明察,這話可不是臣說的。”

周行訓神情微滯。

杜廣融像是沒察覺周行訓的臉色,慢悠悠地又嗅了下茶香。

確實不是他說的。

有的人啊,就是擰巴。說他沒有決斷吧,他能拋下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為故朝殉節赴死;說他灑脫不拘吧,偏偏到末了還放不下看著長大的孩子,

臨終還不忘囉嗦兩句、留點遺言……人心啊,就是這麼難以捉摸。

*

周行訓最後還是沒乾什麼一時情緒上頭、領兵南下的衝動事。

他大清早跑了這麼一趟政事堂,把瘋馬事件的調查情況問了個七七.八八,回來之後便跟盧皎月一五一十地轉述了。

“不是越就是楚。”以最終受益者倒推動手之人,有時候也不需要那麼確鑿的證據,周行訓語氣肯定,如果我死了,他們自是安心。若是我因此惱怒,興兵吳地,他們也能趁機謀得好處,說不定還打著趁虛而入、奪取中原的主意。?”

盧皎月:“陛下能想通,再好不過。”

這可比讓人牽著鼻子走好多了。在這種大事上,周行訓一向靠得住。

盧皎月剛剛這麼想著,就見周行訓目光灼灼看過來,“阿嫦,二年、再過二年!”

盧皎月:“嗯?”

什麼二年?

“朕答應過尚父,入主長安後,與民休息、五年之內不輕動兵戈。現如今已過去兩年了。”

盧皎月:?

這計算方法不太對吧?

周行訓是前年冬天兵入的長安,今年才開春,怎麼看也不到“兩年”吧?這是什麼臘月底出生的孩子,過不了幾天就虛歲兩歲的謊言嗎?

盧皎月正這麼想著,卻被對麵的人拉住了手。

她下意識地抬眼看過去,撞入了一雙被陽光浸染成琥珀色的透亮眼眸。他臉上的神情既不是欣賞歌舞時的享受、也不是前一日遊獵時的快活,而是一種更加燦爛奪目的光彩。

“不管吳楚國主還是越朝的皇帝,二年之後、朕要他們都來長安,當眾叩拜、親自向你賠罪!!”

一國之主作客鄰國之都城,有也隻有一種可能:兵敗被俘。

而此時此刻,周行訓說著這些,語氣篤定地像是在陳述既定會發生的事實。

那張輪廓分明的麵孔沐浴在陽光之下,他臉上分明是少年式的意氣風發,可是眼底卻並非同為少年的驕狂。那是一種戰場上特有的冷靜鎮定,是一次次生死帶來的從容不迫,本該矛盾的氣質在同一個人身上糅雜,折射出一種令人目眩的色彩,盧皎月甚至短暫地失語了片刻。

緊接著卻見周行訓揚起了燦燦笑意,語氣輕快,“吳地的糖蟹天下一絕,我讓他們送來長安給你嘗。”

瞬間被拖回現實、還臉著地磕了一下的盧皎月:“……”

誰要吃那種黑暗料理啊?!!

*

瘋馬事件之後,南吳使者覺得自己死定了,說不定他死後吳國也要跟著一起完蛋。

使者其實並不在意江東的主人姓錢還是姓周,亂世之中,江東政權也是經年幾易,大家都是討口飯吃而已,談不上什麼鞠躬儘瘁死而後已。隻是大雍若因此興兵,他這“出使之罪”少不得累及家人,全族一定在吳國國滅之前被吳王屠戮乾淨。

這麼一想,使者忍不住悲從中來。

就在使

者思考自己要不要這麼自我了結、讓大王看著他為國儘忠的份上寬恕他家人,他人卻被放出來了。

使者再二確認,自己真的是被放出來了,放回吳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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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讓他回稟吳王、宣開戰之言,隻是單純把他放回去了!

這是什麼寬宏雅量、人君之相啊!!

死裡逃生,使者痛哭流涕,恨不得給周行訓磕一個。

他也確實磕了。

叩謝聖恩的時候,感恩戴德、感激涕零,連聲道著“陛下寬宏雅量、明察秋毫”,又說是“回去必當諫言,吳國與朝廷代代修好、歲歲納貢!”,甚至還有“中原朝廷自古正統,前代多加封藩王拱衛中央,如今正行舊事之時,吳國亦是朝廷藩屬之地,必行為人子之事,不敢稍有違逆”,很有點為了自己活命,不管他家大王死活的意思在了。

周行訓笑答:“使君言重。當年綠林眾為禍江東,乃錢公率人討之,十二騎入寨,親削賊首又收攏其部眾,實是英雄人物,朕恨不能見見他的後人。”

使者沒覺出哪裡不對勁,隻是連聲道:“陛下謬讚、謬讚。”

前一天剛聽了周行訓那一番“讓人入京”發言的盧皎月忍不住瞥過去一眼:當著人家使者的麵這麼說就算了,你甚至都不願意誇一誇他本人。

周行訓坦然回視。

錢榮有什麼好誇的?是誇他在老子死後被旁邊的龐楚揍得找不著北嗎?還是誇他夠識時務、滑跪得快?

他確實挺想見見人的。

那麼英雄的老子,到底是怎麼生出這麼個窩囊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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