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
城頭上的守門士卒遠遠就看見遠處的煙塵滾滾,又因著都城這許多年的太平,怠於兵事的盛京兵卒一時居然沒有認出這是什麼來。
困惑地看了大半天,終於從漫天的煙塵中辨認出一點兒騎兵的身影。
前幾日被當成閒聊談資的郢州叛亂一事霎時湧上心頭,這兵卒不禁想起了當時幾碗薄酒下肚,拍著胸.脯說下的“區區反賊,要是朝中肯派守城軍去,老子必定殺他個片甲不留”。豪言壯語猶在眼前,可滾滾煙塵之下,兵勢動地而來,他隻覺得一股巨大的恐懼攝住的心神。
這人當即後退了一步,卻是腳下一絆,平地跌坐在地上。
他也顧不得這許多,手腳並用地往外爬去,口中高呼“叛軍!叛軍來了!!”,沒爬出去兩步就被一腳踹到了旁邊。
“瞎喊什麼呢?!謊報軍情是什麼罪,你小子擔得起嗎?”
來人臉色陰沉,麵容上還有一道長疤,貼著左眼眼皮過去、橫貫鼻梁。見這可怖的傷勢就知,這人差一點就要沒了一隻眼睛。因著這凶戾的長相,他在守城軍中一向不怎麼受待見,但是這會那兵卒卻像看見救星一樣,一把抱住了對方大.腿,語無倫次地:“沒!是、是……叛軍!!叛軍打過來了!!”
他慌忙地向著城外的方向指過去,但是還沒說完,就被拎小雞仔似的拎著往城頭上帶過去。這兵卒頓時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淒厲嚎叫,“彆!我不去!!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我嫂子剛生的嗷嗷待哺的侄兒L!我不能去啊!!”
疤臉:“……”
你嫂子生的侄兒L跟你有什麼關係?
他無語了一陣兒L,還是摁著人的臉往外頭掰,“看清楚、那是顧家的旗,是自己人。”
那正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士卒一頓,小心翼翼睜開一隻眼往外看。
淚水糊得模糊的視野中,確實影影綽綽地看到一個熟悉的字。他並不認字,這個旗幟對他來說隻是一個熟悉的圖案而已,不由向身旁人確認,“真是‘顧’?”
疤臉懶得理他,一把把人仍在了一邊。
這小兵一骨碌翻起來,探頭往外看,將那旗上的圖案和印象中的對比,確實很像。但是他也見過好幾次大軍回師,沒哪次像是這樣的,這煙塵滾滾、鐵蹄踏地,還沒走近呢,他都隱約覺得地麵在晃了。
他忍不住湊到疤臉跟前,又雙叒叕一次確定,“真的是咱們自己人?這怎麼跟以前不一樣啊?”
疤臉冷嗤,“騎兵和步兵能一樣嗎?”
這麼一副不耐煩的語氣,那小兵應了一聲“哦”之後,又不好意思追問下去。
再加上剛才鬨了那麼大一個笑話,他自覺沒臉,半尷不尬地對著人討好笑笑,“今日下了值,我請代兄吃酒?”
那笑裡的意思也很明顯,吃人的嘴軟,今天的事就彆說出去了。
疤臉淡淡地應了一聲,卻垂眸掩下眼底的神情。
等能過了
今日再說吧。
騎兵奔襲,不帶輜重,這可不是回軍的樣子。
……但那又如何?
他往一邊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模糊的笑。
“顧”字旗的,確實是“自己人”。
*
另一邊,宮中。
陳帝收到顧易回軍的消息,簡直是又驚又怒:“他怎麼就這麼快回來了?誰讓他回來的?!”
陳帝為了把這場戲演圓滿,著實下了不少功夫,卻不想這戲還沒排上呢,被演的那個人先一步到了。
但這打了勝仗自然要回師,不然將帥領兵在外,皇帝該不安心了。
陳帝在這上麵卻沒什麼可指摘的,隻能在心底暗罵,果然姓顧的都不叫人省心。
馮力德也是被這一下打得措手不及,猶豫許久,還是開口:“陛下您看,咱們不如再尋機會?”
陳帝臉色難看:“再尋?怎麼尋?!難不成還等下次叛亂嗎?”
他心底甚至有些懊悔,早知道如此,就不玩什麼“你情我願”的戲碼,入宮第一日就將人幸了,這會兒L也沒那麼多事了。
馮力德不敢說話了。
將軍離京,自然是得有戰事,若是平白調人出去那就惹人嫌疑了。
陳帝當機立斷,“你現在派人去顧府報喪,趕在顧易回府之前,把事情做成定居。找一具屍首,身形像就是了、把臉毀了……珍淑儀如何?不如乾脆把她們身份換了,顧易就算有懷疑、也查不到後妃頭上。”
馮力德神情錯愕,那股驟然湧上的寒意讓牙關都有些打顫。
帝王恩寵猶在昨日,他還以為那般盛遇、陳帝對這位淑儀多少有點情分在,可是現下一個念頭就讓人把命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