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不沾地的一晚上,朱興賢根本沒有空閒想東想西,一直到天將破曉,黎明的曙光將現,才終於有了片刻歇息的功夫。
因為接下來
是早朝了。
帶著那位被天降禪位詔書砸到頭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小皇帝。
顧易換了朝服,單手支頤撐在幾案上小憩。
他一.夜未眠,但接下來的朝會也是也必須打起全部精神來應對,隻能這麼短暫的闔一會兒眼。
旁邊朱興賢也終於空閒下來,緊繃的神經一鬆下來,腦子就不受控製地往昨晚飄。
又因著接下來的上朝沒他什麼事,朱興賢這會兒倒也不必養精蓄銳,倒是放任自己忙裡偷閒這一會兒。
他腦子裡轉著八卦,眼神就控製不住地往上首瞥。
也不知道哪一眼,正好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
原來是顧易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
朱興賢:!
他結結實實打了個激靈,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把噎住的那口氣吐了出來。
朱興賢:“……”
說實話,他還是更願意跟著夫人。起碼在夫人跟前,將軍沒那麼嚇人。
顧易突然開口:“你看見了什麼?”
朱興賢被問得一愣。
沒明白顧易問的這是什麼意思。
顧易又重複:“昨晚在清和宮,你看見了什麼?”
朱興賢簡直更愣了。
將軍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見顧易是真的在問,他也隻能硬著頭皮開口,“您拉住了許貴妃,然後抱、抱……”
在那雙深潭般漆黑眼睛的注視下,他沒能說下去。
但顧易卻開口回答了,“沒有。”
朱興賢:“嗯?”
顧易平靜地,“沒有抱。她想觸柱,我拉住了她,僅此而已。”
朱興賢愣了下,緊接著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他就說夫人和將軍琴瑟和鳴這麼多年,自家將軍不可能做出那種剛一得勢就拋棄糟糠、另覓新歡(舊愛)的事!
雖然將軍為什麼去清和宮,為什麼許貴妃會觸柱這裡頭仍舊有問題,但是現在最大的一個問題解決,其他都可以慢慢說麼。
而這會兒將軍突然和他提起這件事來……
朱興賢福至心靈:“我這就去和夫人解釋!”
顧易看了他一眼,“不必解釋。”
朱興賢:“嗯?”
他眼底的困惑都快溢出來了。
顧易:“月娘她沒有誤會。”
朱興賢懵了一下,仔細回憶了一下昨晚,發現好像還真是這樣沒錯。好像慌的就隻有他一個而已,夫人從頭到尾都非常冷靜,連安排都很有條理。
兩相對比,他的境界差太遠了。
想到這裡,朱興賢不由感慨一句,“不愧是夫人,處變不驚、有大將之風。”
顧易輕輕地“嗯”了一聲。
是啊,月娘總是那麼冷靜。
冷靜從容又鎮定。
隻有等人真的陷進去之後才會發現,那是怎樣足以把人逼瘋的特質。
若是她果真就是那麼冷靜理智的人還好。
可她明明為了兄長做出了那樣不管不顧、堪稱瘋狂的事,卻在麵對他時,永遠不會失去理智。
顧易思緒微飄散的間隙,旁邊的朱興賢倒是終於反應過來了。
既然夫人沒有誤會,這會將軍說這些,分明是專門解釋給他聽。
他想想自己先前的種種猜測,一時滿心慚愧,“是屬下妄自揣度了,夫人待將軍如此情深意厚,將軍必定不會辜負的。”
顧易低低地問:“……情深意厚?”
低喃的聲音本就模糊,又被晨鼓聲淹沒,朱興賢沒有聽清。
他略微疑惑地往上看過去,顧易已經站起身來。
五鼓初起,早朝的時間快到了。
顧易一邊往外走,一邊取過掛在牆上的佩劍。
他抬手略微抽出了一點兒出鞘,熹微的晨光照在兵刃反射出凜冽的寒芒,那一隙狹窄的光亮正正的映在的眼睛上,他眯了一下眼,將劍對回了鞘中,踏上了那道通往巍巍宮殿的石板路上。
真的是情深意厚嗎?
或者說,那些深情、那些厚意,真的是給他的嗎?
為他拋卻生死、為他獨留金陵,在他行這天下最大不韙之事時,仍舊堅定不移地站在他身邊。
……動人得簡直讓人心醉。
可是這真是那點淺薄得連理智都不足以動搖的喜歡能做到的程度嗎?
她說,他是特彆的。
他真的“特彆”嗎?還是隻是……特彆像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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